八宝姑姑道:“咱们宫里是什么香也不缺,什么药也不少,上回陛下送来的安神香还惯常用着。但是太医也说,安睡养神不可多靠药物,还需白日里多走动才是。”
太后娘娘也道:“老身也知是这个理,就是如今精神日短,天气又热,没有什么兴致。午后便不必歇太久,不如早些起来和你们说说话。”
乔琬见宫人端了茶点进来,便道:“那咱们下午就喝些花露熟水,不再饮茶了。”
“这是自然,”八宝姑姑笑道,“备了些甘草汤,县主喝一些去去暑气,待会儿出宫时必然清爽。”
这时萧氏也来了,乔琬忙迎了母亲坐下。
就听太后娘娘道:“你来的正好,上午说的事我已经让常喜去查了。”
上午说了什么事?乔琬闻言看向母亲,就察觉到母亲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
常公公在旁边应喏,垂首道:“禀娘娘,老奴查了所有档案,在一处旧档中发现这李氏原是兰泉宫的宫人,于元庆三年调至禁中。先是在会宁宫当差,太和四年方调至长春宫。”
李氏……乔琬垂眸,母亲竟果真将李嬷嬷之事禀告了太后娘娘。
原在养神的太后娘娘闻言却是坐直了身子:“她是从兰泉宫来的?”
常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然后干脆直接跪地道:“常喜失察,请娘娘恕罪。”
太后娘娘蹙眉道:“起来吧,别折我的寿。此事并不怪你,元庆年间宫中各处档案确有些混乱。”
常公公应喏,连忙起身,又垂首站好。
“祖母,兰泉宫是哪里?我怎么从未听说?”嘉宁公主见常公公并未被责罚,才好奇问道。
太后娘娘本不愿多说,但似又觉得无甚好隐瞒,便道:“你们也知玉京本不是前代都城,如今这宫苑是参照了历代皇宫所建。那兰泉宫乃是前代在此的行宫,高|祖曾暂居过。紫微城建好后,高|祖开恩允兰泉宫许多乱世中已无家人的内侍、宫人充了禁中。”
众人皆低头道:“高|祖仁慈。”
“后来兰泉宫年久失修,到了承康年间便被改建成游苑了,那处有温泉,秋冬倒是可以去小住。”
“噢,我知道了,便是锦春苑是吗?”嘉宁公主道。
“正是,”太后笑道,“说到玩乐你就懂了。”
嘉宁公主想了想,又小心问道:“祖母,您是不喜前代宫人吗?”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并不是不喜,只是有所提防。若是在深宫中养老,老身并无他话。只是如今竟错放出去,是老身选错了人。”
闻言常喜公公和八宝姑姑又跪下谢罪。
嘉宁公主和乔琬对望了一眼,自是想到了承康年间前代皇族的逆乱,不敢再多言。
萧氏倒是开口:“太后娘娘,您放李嬷嬷到侯府上荣养本就是怜她在宫中一生辛苦,此乃行善积福之事。如今嬷嬷在宫外之事具有府中照看,娘娘不必烦忧。”
乔琬也道:“如今府上有三位教仪呢。她们三人管着我一个,倒也俱是松快的。我瞧着李嬷嬷时常在檐下逗鸟,想来是个心慈的老嬷嬷,正是享福呢。”
太后娘娘被她俩说得舒心多了,笑起来道:“咱们婠婠德容兼备,哪需要什么教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还是谌儿思虑周全,那李氏和王司赞若是不堪用,清佩倒是个机灵的。”
清佩姑姑忙行礼道:“太后娘娘谬赞。”
众人又闲谈了几句,说起上月的清和宴来。
太后娘娘道:“如今各处都传遍了,倒是不怕说与你们。惠妃确是来求过老身给老二赐婚,但是刘端明乃肱骨之臣,一切还要看陛下圣心。”
萧氏和乔琬不好说些什么,嘉宁公主笑道:“德康登时就出宫羞辱了刘家小姐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惠妃娘娘对着干呢。”
太后娘娘摇头道:“德康虽性情纯稚,但确有些莽撞,竟不知惠妃如何教养的。总不能陛下夸赞一句率真,就一直如此娇惯她。”
此话众人是愈发不敢接了,但也知太后娘娘因是与侯府亲近才如此说,便只是端坐着赔笑。
日头渐西了,昏黄的光从槅扇棂子映进来,投在地上还带着窗纱上的提花影子。
萧氏便带着乔琬起身告退。
解了半日烦闷,太后娘娘也不留她们:“如今地上还热着,出去不可疾行,到了府上还需再疏散疏散暑气。难为你们陪了我一天,过些日子进了暑月,便不必再来受这罪了。”
这话怎敢答应,萧氏忙道:“给娘娘请安是应当的,并没有这般娇贵。”
太后娘娘道:“请安是你们的孝心,不让你们来也是我的慈心。你们若是因为来看我而病倒了,我便是到了夜里都无法安寝,反而不美。”
乔琬细声道:“娘娘能如此说,就是爱我们的一片慈心了。柔安与母亲只能赶紧强身健体,前来请安也不再生病,以报娘娘慈恩厚爱。”
闻言众人皆笑了,太后娘娘指着她道:“你如今越来越会装乖了,竟是和谁学的?”
乔琬满脸无辜:“柔安不过是只会说些大实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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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日散得晚了,已到了膳时,”谷廷仁躬身道,“是在此传膳,还是回福宁宫?”
天子放下笔来,看了看窗外:“如今白昼愈发长了,朕竟是没有发觉。”
裴知见天子起身,便将笔墨与奏章摆好,一会儿自有内侍整理。
“摆驾回宫吧。”天子说。
落日西斜,柔和的金晖照在宫巷内,将一路上宫灯的影子拉长。刚刚点亮的宫灯,与这落满乾坤的晚照相比,正是犹如萤火。
天子有些疏懒地乘着肩舆,突然问道:“今日午后太子是去了哪里,怎么传了那么久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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