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园子讲究的是文人清俭,粉壁灰瓦没有彩绘,学的是江南园林的移步换景,花屏、轩室、门洞隔出不同的景致。
乔琬不禁想起先皇后周氏,想她在这里的度过的童年时光,想她嫁入东宫又入主中宫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又想到太子,如果周皇后还在,如今的一切会有什么改变?太子或许就不会由天子亲自教养,这是利是弊?
正在乔琬胡思乱想之际,轩室外响起的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间观石的小轩室恰巧就在蔷薇花架附近,临着一排翠竹,正是门可观石,窗可观竹。
那几人或许是没注意到竹后的轩室有人,在小径上边走,边谈论了起来:“今日见了柔安县主,我又想起那日诗会沈家小姐的哭诉来……”
“嘘,快别说了,那康平伯家风不正,无需多谈。”
“有甚好紧张,我们又没说县主坏话,只不过没想到最终是她……”那人停了话头又道,“今日如此,可是老太太都不愿见她?”
“她来的这般晚,怎么还想让我们等她拜见了老太太再开宴?没得她折腾人。”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老太太定然也是不喜。不知为何东宫终是选了她,也许是什么家学渊源……”
旁人急道:“哎呀,噤声!”
乔琬转出轩室,冷笑一声:“家学渊源?还请这位小姐与我好好分说一番,是什么家学渊源?”
小径上几位不是别人,正是周府亲戚家的小姐。被抓住话头的是年龄最小的一位,此刻脸涨得通红,呐呐道:“你,你怎么偷听人讲话?”
“偷听?”乔琬笑道,“各位从我休息的轩室前走过,边走边大声议论,竟然不是故意说与我听的,而是我在偷听?”
年龄较大的两位急忙道:“县主息怒,我们不是故意的,家妹年幼……”“小妹,还不道歉!”
乔琬道:“不敢当这道歉,免得府上再说我没得折腾,仗势欺人。只不过说我今日晚到,我竟十分好奇几位请帖上的时辰……”她话音未落,就见面前几位面有难色。
疏影适时圆了一句:“小姐,她们怕是没有收到请帖。”这句话像是一道响亮的耳光,令三人都垂下了头。
乔琬了然,今日在场众人家中虽多是京中小官,但与周老爷或属同科进士,只有这几位亲戚小姐家世不显。她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比请帖上的时间提前了些许时候来,怎么还是“到得这般晚”?难道今日真是这周府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乔琬不明白周府的用意,她相信以东宫此时之势,不是被迫接受的赐婚。可周府今日的态度,是会错太子之意,还是与太子并不同心?
如果是前世,乔琬并不会将这点口角放在心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弄明白这桩桩件件,不能为自己府上,甚至东宫、长春宫添麻烦。
乔琬思绪飞转,心中有了决断。
她母家是侯府,自己也因父亲立功而荫封了县主。这周府当家还在翰林院熬着永不会出头的资历。甚至要论外戚,中宫已无人,而乔太后如今还坐镇长春宫。
她在周府面前本就是可以挺直腰杆的。
矜贵了那么多年刚刚重头再来的乔琬,还未学得面面俱到、长袖善舞,她不愿再去想其中缘由,她要借势逼出个缘由来。
“原来如此,”乔琬道,“我乏了,正是该去向老太君辞行,再问一问这‘家学渊源’是何意,原来周翰林府上竟是如此议论侯府与长春宫!”
乔琬一句话挑明,吓得面前几人两股战战,要不是小丫鬟搀扶着,几乎要跌坐在地。
最小的女孩吓得扑倒在乔琬身前:“是我错了,求姐姐饶过我!不,求县主饶过我!饶过民女吧!”
乔琬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不是没有见过仆妇扑在自己面前痛哭,可眼前是个往日与她无冤无仇的小女孩……
另外两位少女也慌忙要跪下,乔琬令疏影上前扶住了她们。
乔琬道:“我只论一件事,今日这请帖的时间有异,平白令我成了无礼数之人。你们告诉我今日列席之人到席的时间,我就放你们离去。”
周府亲戚家的三位小姐此时都已经满面泪痕,互看了一眼,没想到县主竟是因为此事着恼了,赶忙将自己记得的时间顺序一一报出。
乔琬垂眸,原来自己请帖的时间确实有异。
虽然这蔷薇花架与观石室偏僻了些,但内园不大,几人的动静还是引来了旁人。她们见三姊妹在乔琬面前哭得妆都花了,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有脾气急躁之人道:“县主好大的威风!”
三姊妹忙道:“不怪县主,是我们说错了话……”但这话竟是火上浇油,直教当场的人更觉得柔安县主仗势欺人。
乔琬穿着鹅黄的大袖罗衫与豆绿的衫裙,石榴织金花披帛挽在臂间,成簇的木香簪到鬓边,衬着她脸上小巧的黄花钿,看起来是个极鲜妍可爱的豆蔻模样。
她此刻面色沉静,即无怒色,也无愠色,只是娴静独立,丝毫看不出什么仗势欺人的模样。
周芸慌了手脚,她本就不是善于交际的性子,此时不禁看向了其余人中家世最显的程皎。
程皎眉尖微蹙,她是知道乔琬从前脾气的,能让这位恪守外戚低调的县主训斥成这样,必然事出有因。但不论是什么事,如今是在太子母家府上,程皎不愿多言。
好在乔琬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望向一位仆妇:“这位嬷嬷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可愿与我一同去给老太君请安?”
周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正是老太君房里的谢嬷嬷。她立刻松了一口气:“这位正巧是老太太房里的谢嬷嬷呢,与姐姐一同前去正合适!”她转念一想,又有些退缩道:“我也与姐姐同去……”
这位谢嬷嬷是个面色严肃的老仆,她行了一礼道:“仆妇方才不敢插话,望县主见谅。”她转头又对周芸道:“老太太也想着见县主呢,小姐不必同去,在此安心与大家游玩便是。”
乔琬颔首道:“是我脾气急躁,让嬷嬷见笑了,还请嬷嬷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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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嬷嬷还未将乔琬引至老太君的住处,但先一步回来的林嬷嬷已经将方才的事细细报了来。
吴老太君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禁大叹一句:“这蠢妇人!”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林嬷嬷说了句:“太太也是为了芸小姐……”
老太君打断她道:“芸姐儿不善交际,这不是什么大错。但她不该拿了未来的太子妃做筏子,给她自己的女儿抬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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