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速速回忆了一番离家前母亲教予她的朝中勋贵,成国公府上并没有县主。而宣宁侯府家的小姐承父荫封的县主,且乔家正是当今太后母家!
太后母家的小姐竟是如此韬晦?但也怪道她周身虽没有富贵珠翠,却有一番矜贵气度在眉目间。
不过,身为太后母家的侄孙女,今日纳选确实与她无关。
少女再一抬头,面上已是笑意柔柔:“民女姓黄,父亲拜封怀远将军。二位姐姐唤我云雁便是。”二位妹妹立刻成了二位姐姐。
乔琬神色淡淡地给了疏影一个眼神。
疏影见了自家小姐的眼风,心中一凛,面上不依不饶道:“黄家小姐闯了县主歇息的湖亭,不脱簪谢罪,倒厚脸皮称起姐妹来,竟不知是什么道理、什么家教!”
黄云雁何时被人如此当面教训过,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
方芙侧目看了好友一眼,意外她竟让侍女发了这一通火。
乔琬在玉京中是数得上名的端方谦和,她自有贵女的骄矜,但从不盛气凌人。
方芙与之相交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光明正大地指使侍女“仗势欺人”。
乔琬端坐着,这才不紧不慢道:“怎么不见你的引路宫人?”
黄云雁此时心里恨极,她自诩父亲是打了胜战班师回京的从三品怀远将军,哪知初入宫门就遇到了这等难堪。况且乔家也是武勋,乔琬不过是仗着太后母家之势在这里抖威风罢了。
可此时面前挡了几位侍女,她势单力薄,只能低头答道:“民女与引路宫人走散,在园中迷路了半晌。”
乔琬唇边露出个冷笑,黄云雁怕是以为太子今日也在园中吧。可惜她功课没做好,竟不知太子不喜与武勋来往。
思及此,乔琬不禁又想起司礼监那晃动的青金穗儿,还有那张狰狞着死不瞑目的脸……
乔琬恍神片刻,亭内无人说话。
方芙不知好友为何发了大火,因此暂不出声,只在一旁看景儿。
黄云雁还垂首站着,面皮渐渐紫涨。她随父亲驻守边塞十几年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姐,哪受过这等委屈,不禁大声道:“县主姐姐可有话再问民女,民女……”
乔琬眉头一皱,疏影喝道:“放肆!”
正在此时,湖边小道一位宫人疾步而来。她看清亭中人先是舒了口气,又被亭中气氛唬了一跳。
乔琬见她有几分眼熟,想来是在长春宫中见过的宫人。
那宫人走到亭前行礼道:“见过柔安县主。”
乔琬颔首,才对那宫人道:“我见她无人引路,竟是瞎闯一气。”
听闻少女冲撞了柔安县主,那宫人霎时面色大变。身为长春宫中的宫人,她自然知道这位柔安县主正是太后娘娘的掌中明珠。
真真要论起来,柔安县主在太后面前的体面仅次于嘉宁公主,任是其他公主、郡主都比不上的。
黄云雁一直在察言观色,见这个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的宫人对乔琬十分恭敬,心中的怒火登时消了,生出了些许悔意来。
她立刻屈膝道:“民女自幼随父亲镇守边塞,初入玉京,礼数未能习得周全。出言无状之处,还望县主恕罪。”到了此时,她仍不忘拿边塞辛苦说事。
乔琬闻言笑了。尚未及笄的女孩儿眼波如秋水澄净,吐出的话却裹挟着冰棱:“怀远将军大胜而归,小女甚是敬佩。不过将军忙于战事疏于对姐姐的管教也是憾事,如今姐姐回了玉京,少不得要四处走动。特别是进宫,万不可失了礼数。”
她站起身,柔声道:“正巧我要去长春宫,不如向太后娘娘为姐姐求了教仪嬷嬷来,也是解了将军府上燃眉之急。”
亭中但凡听闻此话的人都心间一颤,且不说太后是否赐下教仪嬷嬷,只要这番对话一旦传扬出去,黄家怕是真要被安上一个礼数不全的名头。
毕竟他家嫡女可是在宫中承认了自己礼数未能习得周全,说小了是将军府上教养不好,说大了就是对宫中不敬。
黄云雁心中也回转过来,登时傻了。她在边塞轻狂惯了,不曾想自己只是一时言行不端,竟在宫中落下了口实祸端。
她一时呐呐不得语,心里越是想辩解,却越是乱成一团。
乔琬此时已牵起方芙的手,绕过黄云雁往亭外走。
那宫人连忙在她们身后行礼道:“奴婢与黄小姐在此等候公主旨意。”
既然县主没有叫起这位黄家小姐,便只能在此等候东道主嘉宁公主的意思了。
走远了些,方芙才低声说:“怀远将军的女儿竟是如此!婠婠,你可是与她有龃龉?”
乔琬收敛了心神,道:“让你看笑话了,我与她有仇怨。”
方芙不明白自幼在玉京生长的乔琬能与黄云雁能有什么仇怨,她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怕是宣宁侯府与怀远将军府私下里有旧,因此不再发问。
乔琬也不解释,只是攥紧了手心,她与黄云雁自然不是今世仇怨。
这怀远将军的女儿,正是前世害了她二哥的人。
太和二十一年的秋狝,这位黄家小姐因倾慕康平伯家的公子,又听闻沈、乔两家订下婚约,便想方设法买通了围场的仆从,在乔琬的马上做了手脚。
乔琬骑术不精,她惊马时恰在自家的营地前,奈何父亲、大哥已经随驾,三哥也陪着七皇子巡猎去了。只有二哥与在场的几个家人拼死护住了她,混乱间,二哥乔珣被惊马踏碎了腿骨。
乔琬生平第一次尝得仇恨的滋味,便是那日。
后来二哥哄她,一条腿换她平安再值得不过。而且他早不耐烦读书了,原本就不想入仕途,只想纵情山水,与琴棋书画为伴,如今正好有了现成的理由。
当时的她傻傻就信了……真是傻透了!
若真不愿读书,二哥何需入国子监?十几年苦读又如何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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