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帐顶,确认自己是真的回来了,真的回到了旧时闺中。
前尘已成旧梦。
思及这个梦中涉及前世的点滴,忧虑撕扯着乔琬的心。
那次夜宴之后,她便被康平伯府软禁于深院。如今想起,那场使她缠绵病榻数月的风寒都显得蹊跷起来……
“清昼,扶我坐起来。”乔琬伸出手,对陪坐在床沿边的人影道。
那人温柔地将她扶坐起来,还细心地为她理了理发鬓,衣袖拂过时带着一缕清淡浮幽的梅香。
乔琬一怔,这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她呆呆地转头看向那人,猝不及防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宣宁侯府夫人萧氏抚了抚女儿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笑中带了点嗔怪:“今日见好了,怎么不让清昼来禀。”
一瞬间,乔琬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脸上是母亲手指温热的触感,那样真实。
乔琬咬唇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酸楚,娇娇地把头埋进萧氏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娘,我本想着已经大好了,晚些时候去清泰堂请安。”
“别出门,你可别再吹了风。”萧氏听女孩儿瓮声瓮气地撒娇,不禁轻拍她的背。
捻了一下衣料,萧氏皱眉道:“你发了汗,得传热水来擦洗一番。”
待乔琬梳洗后,萧氏留在漱玉轩陪她用晚膳。
乔琬心中郁愤未消,悲喜交加,一时间没什么胃口,甚至不想吃院内小厨特地熬出了米脂的粥。
萧氏为她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她随意动了几筷子,颇有些食不知味,心想不如吃些好克化的糕点算了。
萧氏正为挑嘴的女孩儿发愁,前院竟送了菜过来。
疏影亲自去接了食盒,进来禀道:“夫人、小姐,是二公子身边的云笺送了馄饨来。老爷和几位公子用了觉得清爽,送进来给夫人小姐尝尝。”
加了荸荠的馄饨吃起来十分爽口,高汤里煨了火腿、山菇和鲜笋丝,带着春季的清甜。
乔琬不知不觉用了一碗,连日喝苦药汁而麻木的舌头竟能品出些甘甜来。
萧氏见她吃好,才放心道:“能尝得出味道就好,我见你如此才安心些。”
乔琬依然心绪翻涌,她强自做出闺阁女儿的娇态道:“母亲,您放心,待到花朝节我就能出门去了。”
萧氏笑了:“你还想着过花朝节?”
说着她一顿,有些郑重道:“嘉宁公主下帖,请了京中贵女花朝节至毓园赏春。她也给了你一道帖子,你可愿去?”
嘉宁公主乃中宫所出唯一的公主,周皇后崩后,一直养在太后跟前。
当今太后是乔琬的姑祖母,因此乔琬自小就出入长春宫,与嘉宁公主十分要好。
闻言,乔琬微微蹙眉,前一世她此时虽已渐好了,但还有些昏沉,母亲为她婉拒了这场春宴。她记得宫中并未因此怪罪,还赐下了药材布帛来……
萧氏见她神色犹豫,又道:“这春宴,或许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乔琬隐隐记得这次春宴似发生过什么事,但并不知其中竟还与长春宫有关。
“太子,也到了选妃的年纪。”萧氏轻声道。
乔琬心中一震。
太子,正是乔琬此时的心病。
宣宁侯府前世被捏造的罪名便是参与了楚王谋逆一案。
楚王是何人?周皇后幼子,废太子亲弟。他本是钦定的富贵闲王,最是京华纨绔膏粱。
楚王谋逆获罪,废太子旧臣接连问斩。天子的刀举向曾经的嫡派群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乔琬前世并未关心过这场春宴,不知太后娘娘竟存了为太子选妃的心思。但她知道前一世的太和二十年,宫中并未选中太子妃。
直至太和二十三年太子被废,同年废太子薨逝,无人入主过东宫。
太子为何近至弱冠都没有选妃?这次春宴是否中途出了什么事?
“母亲……”乔琬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前一世,乔琬作为宣宁侯府嫡女,天子亲封的柔安县主,生活顺遂了二十几年。可惜她听从父亲教导,不愿多涉权势之事,宪孝慈太后千秋后更是鲜少入宫。
宣宁侯府出事后,乔琬也曾在郁愤中隐忍不发、反复思量过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于朝堂、宫闱之事虽不至于毫不知情,但梳理起来竟是一团模糊。
她并非天生的愚笨人,只是曾经真心以为宣宁侯府可以置身事外,于是万事皆不上心。
可如今……
“母亲,我想参加毓园春宴。”乔琬道。
萧氏并不意外她想出门玩儿,细声道:“这次春宴与东宫有关,你父亲并不希望你去。”
乔琬不知父亲还有这层担心,不禁笑了:“父亲这是想什么,太子哥哥还能瞧上我不成?”这话一出,她自己先愣了愣,多年未喊的称呼竟然如此顺口。
“浑说什么,你得称太子殿下,”萧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今年就要及笄了,不可再这样没大没小。”
乔琬还有些愣神,那个称呼是这具十五岁的身体脱口而出的吧。她几乎都记不起了,及笄前的自己竟是与嘉宁公主一同喊太子殿下哥哥……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