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会悚冷下脸来的律医生,但今天律医生对着他的脸色虽然也不好看,可……可他好像没那么怕了?反而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律医生高兴起来。
“去、去就去。”
郑海川坐起身,抬起眼皮去瞧祁聿,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律医生你要带我去?”
“不然呢?”祁聿没好气地冷笑,“不盯着你,鬼知道你又要跑去哪蹦跶。我可不想帮你带孩子,也不打算明天接诊什么断胳膊断腿的急诊!”
餐桌上闷头吃饭的郑嘉禾茫然地抬头眨眨眼,又在祁聿移过来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埋头。
唔,这个菜,没有幺爸做的好吃!
“哎,我现在都这样了,哪敢再去蹦跶嘛!”郑海川连忙指天发誓,“不过,还要……去派出所吗?这点小伤就不用麻烦人民警察了吧?”
作为小老百姓,郑海川天然对医生、警察这类职业人群有一种由衷的敬畏。
“小伤?”祁聿恨不得揪着郑海川的耳朵让他去看看他那工友的惨状,再晚点送过来说不定都要截肢了!对比起骨折打钢钉的人,郑海川身上情况的确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去——
红的,青的,紫的,在小麦色的皮肤上遍地开花。
“你是觉得,要等自己也在垃圾桶里被发现,才算重伤是吗?”
“呵呵,那时候你也不用去挣钱讨钱了。”祁聿语气凉凉,磨着后槽牙说:“直接棺材板一躺,让你家侄儿给你披麻戴孝不更轻松?”
祁聿的毒舌,听过的人都知道它的威力。
可对于郑海川而言,他却好像天生就能从祁聿如针尖般锋锐的话里,听出锐利背后的劲与柔。
——那是只有对在意的人,才会无意识涌现出的凛冽罡风。
可以锯断钢铁树木,也可以抵挡纷扰的风雷雨雪。
只不过郑海川此时脑子里想不出这么有文化的比喻,他只觉得律医生是在切切实实地关心他,怕他再出什么事。
“我错了我错了,去,去派出所,去去去!”
郑海川连忙捂住祁聿的嘴,求饶道,“律医生,您可别说了,再说我都要愧疚得找块地挖了土把自己埋起来了!”
客厅的电视里,还播放着色彩鲜艳的动画片,音乐叮叮咚咚的,吸引着餐桌边吃饭的小朋友的视线。郑海川侧头望向认真吃饭的小侄儿,心里无比认同祁聿的话。
今天是他太莽撞了。
他想得太过简单,以为找人说理就能拿到钱。
但事实上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仅钱拿不到,自己人还投进去了。如果今天不是他力气大,跑得快,说不定真的会那样。
到时候,他家小禾苗儿该怎么办?
爸爸和叔叔都不在身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在这个混乱的城中村里,会发生什么事?!
郑海川想想都感到恐惧。
所以他不敢再让祁聿说下去了。
光描述那个假想,都让他不敢听。
唇上的手掌和主人一样粗糙而灼热。
祁聿垂下眼,能清晰地看见甲缘边翘起的毛刺。
呼吸里除了药水挥发的气味,还有青年在外奔波一天所沾染的尘土与汗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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