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来身子已是稍稍好了一些,黎宋的医术不是吹嘘,又对封容的身体情况十分熟悉,因此调养起来得心应手。
封容离开京城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基本什么都没带,可是银票却带得很足,各种药材都不成问题,又因为见到了顾华菁,更是想要赶紧养好身子。
雷见在几步之外,看着封容握笔吸足了墨汁,在纸上写着什么。
身形消瘦却比在京城的时候有了些精神,素白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仍旧显得晃荡。
爷似乎真的变了,雷见默不作声。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从爷出宫开府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爷,看着他将众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也看着他渐渐迷茫。
曾经的目的对爷不再有吸引力,可让他在意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雷见有一瞬间,是真的不能理解顾华菁的所为。
爷从没有那么在意过一个人,他甚至郑重地许诺,会专宠她一人,会给她至高无上的地位,那夫人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得知夫人死讯的时候,雷见看着封容像是骤然失了灵魂一样,呆呆地在那里发呆,那时候的表情,是雷见这辈子第一次见到。
再见到夫人,雷见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夫人,爷这些年过得多么不容易,爷有多么地想念她,以至于在知道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爷就已经决定要放弃一切来金皖了。
雷见希望夫人能看见爷为她做的事情,为她做出的改变,可当他站在夫人面前,看着夫人那双波澜不惊却明亮异常的眸子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能指责夫人吗?难道夫人当初是心甘情愿嫁进来的?
雷见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着封容慢慢地为自己的过往赎罪,看着他一点一点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雷见慢慢地退出去,不想打扰封容,他踏出屋子,将屋门小心地关上。
仰头去看头顶的那片蓝天,雷见的眼睛被光刺得微微眯起来。
佛祖在上,我雷见这辈子没有信过什么,若是,真有佛祖的话,请一定保佑爷和夫人吧,保佑他们,此后余生,能够平平顺顺……
封容婉拒魏家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魏家让人去说项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他们可是女方,自家闺女的名声可不能受到影响。
不过,封容不近女色的传闻,忽然间越演越烈起来,以至于提到殷先生的时候,除了崇拜他学识渊博,都要互递几个暧昧的眼神。
“你说这个殷先生,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样?”
“你可小声些吧,你就不想拜在他门下?”
“反正他也不收,你说他既然那么有本事,为何千里迢迢来到金皖?真是投奔亲戚的?也没见他找什么亲戚,一定是幌子。”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在京城里待不下去的,啧啧,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这不过是传闻而已,前阵子,不还谣传殷先生跟华娘子之间有什么吗?哎呀都是闲的,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书都温好了?你们看看文德兄,一门心思在家温书,怪不得曹先生总说他会有出息。”
纪文德自从上回碧波河放灯时与顾华菁见了一面之后,便没有了消息。
顾华菁觉得,此人是个孺子,孺子可教也,他必定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话。
结果有一日,黎宋来找顾华菁,一副她赚到了表情看着她。
“师父您有话就说,我真猜不出来。”
“啧,小丫头福气就是好,我就说我的眼光什么时候看错过。”
顾华菁白眼,这种例子还少吗?她分分钟能给举出数个来。
黎宋假装没看见她的白眼,神神秘秘地恭喜了她一下,“上回我跟你提的纪文德你还记得吧?他有阵子没出现了,我本以为他是知难而退,谁知道,他让人给我带了信来,说是他自觉没有达到你的要求,你看不上他也是正常,他会在这次会试中一举成名,然后风风光光地再来提亲。”
黎宋说的时候,嘴都笑歪了,“你看看你看看,多有上进心的好孩子,说是要直接娶你做官太太,这样的人都能让你遇上,小丫头福气不浅呐。”
顾华菁面无表情地愣在那里,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师父你怎么好像……很高兴?”
“我当然高兴!这纪文德一看就对你是认真的,你就是嫁过去了,也是去过好日子,我为什么不高兴?”
“可是我好像跟您说过,我从没有要嫁人的想法。”
“哎呀丫头,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知道你思虑得多,又是担心这个又是担心那个,还担心人飞黄腾达了人就变了,可是丫头,人哪有不变的?纪文德肯对你这么用心,他看上去又是个老实的,你怎么就不想想说不定会跟他白头到老呢?”
“……”
又是这个问题,顾华菁在这个时代充分地感受到了长辈逼婚的威力,她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师父为何就是听不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