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顾华菁回忆的时候,都觉得时间似乎变得粘稠起来,总觉得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异动前的不安。
就像是印证一样,两个月后,再次有皇榜公示于天下,皇上驾崩。
举国哀恸,金皖家家户户素衣裹身,不闻乐声。
不得不说,封容是一位好皇帝,他在位的时候,屡屡颁布的政法,都在一步一步显现出绝妙的作用。
江南这块儿,进贡的赋税也有所降低,百姓安居乐业,这比什么都强。
因此皇上驾崩,不少人都哀伤得真心诚意。
顾华菁得到消息之后,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没人打扰她,她就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屋外白花花的日光,眼睛刺得有些发疼。
就……结束了?
那个攻于心计冷静到残酷的封容,就这么没了吗?
顾华菁觉得十分不真实,然而皇榜上的字真真切切,容不得半点虚假。
她双手交握,竟发现手有些冰冷,怎么会呢?那是妖孽,该会祸害千年才是,怎么就……没了呢?
铺着青砖的地面光洁平整,顾华菁的眼睛落在上面,却仿佛没有焦点,她也不知道她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索性一直发愣,直到金乌西坠……
“娘!明日书院要休假,娘说书院休假的时候会带我去村子里玩,咱们去吧?”
俊儿嫩生生的声音里带着高兴,直直地跑进来,讨喜地站在顾华菁的面前。
“娘?”
他歪了歪头,娘的表情,怎么有些奇怪?书院有休假了不好吗?
顾华菁的眼睛移过去,看着俊儿白生生的小脸上带着担忧,忍不住朝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俊儿可知道书院为何休假?”
“先生说,皇上驾崩了,娘,驾崩就是死掉的意思吗?”
顾华菁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轻轻点点头,“俊儿,先生可说过,皇上是个好皇帝?”
“说过,所以先生才会那么难过,午后的课先生都没再出现了。”
“我们能安居乐业,也要感谢他,你……给他磕个头吧……”
俊儿眨了眨眼睛,嬉笑的表情收了起来,认真地点点头。
然后,他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小小的人儿动作却有板有眼,脊梁挺得笔直,慢慢地跪伏下去。
顾华菁抬起头,轻轻地闭上眼睛,夫妻一场,也算全了他们父子的情意……
皇帝驾崩,如同一场噩耗,举国四处有哀恸悼念之声。
在金皖,一应玩乐之事全部停止,无论是官家还是百姓,都穿着素色的衣裳,嫁娶之事也统统取消。
服丧二十七日,新帝登基,却未改年号,仍旧沿用了嘉隆。
碧衡山云雾缭绕的半山腰,藏着与世隔绝的碧华寺。
如今,碧华寺内丧钟阵阵……
“慧谨大师,您前些日子便让我等有所准备,便是这个准备?”
慧谨大师一身素净,百衲衣上的补丁似乎又多了不少。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不过须臾,那人赶忙挪开了视线。
“是在下冒犯了,多有得罪。”
禅房的门轻轻开合,屋中只留下慧谨一人。
青竹制的窗户半开着,沉重的钟声从外面传进来,幽远,哀伤。
慧谨看了一会儿,忽而慢慢地闭上眼睛。
果然,还是不成啊。
当年自己见过的那个女子,有着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灵魂,她果然,还是不肯妥协。
若非如此,以先帝杀戮果断的决绝,和不惧创新的心性,国朝的鼎盛远远不仅如此,真是,可惜了……
换下素服,顾华菁仍旧没有去碰颜色鲜艳的裙裳。
这么些天过来,顾华菁总算是有些真实感了,于是很快给顾家写了一封家书。
“丫头,你可是要回京?”
黎宋见她近来总有些恍惚,以为她是犹疑不决。
结果顾华菁毅然地摇头,“不回去,便是他不在了,我也不能回去。”
她的死可是过了明面儿的,若是让有心人察觉了,便是封容不在了,那也躲不了一个欺君之罪,并且妥妥地要连累顾家。
“我觉着金皖就挺好,或许等俊儿再大些,可以再去别处住些日子。”
顾华菁对未来已经有所规划了,离开了京城,她就从没打算回去过。
“既如此,那你这几日为何浑浑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