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的目光直白澄澈,黑白分明的眼干净得叫人心醉。
顾长晋抬手遮住她的眼,低声道:“别这样看我,你这样看我,我今日便不能放你去大同。”
掌心划过一阵酥麻,是这姑娘垂了眼。
顾长晋压下心头翅羽擦过般的悸动,忍了忍,垂下手道:“快去歇罢。”
容舒没再抬眼看他,轻轻“嗯”了声,提灯离去。
临近二月的天,雪依旧没个停歇,扯絮般洋洋洒洒,在夜里纵情热闹。
可四周分明又是寂静的。
她一步一步地走,寂寂凉夜,大雪苍苍莽莽,鹿皮小靴轻踩入雪里的“嘎吱”声,一声又一声,落在他心头。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这样冷的夜,生生叫容舒的后背起了一阵麻热,连握住木柄的指都仿佛摩挲出了细汗。
她不能回头看。
黑夜总会麻痹人的理智,她该回去屋舍,好生睡一觉。待得天明了,那些摇摆不定的心思便又能掐灭了。
小娘子那件湖蓝色的斗篷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
漆黑的夜,霜白的雪。
这世间仿佛又恢复了冷淡的毫无生机的黑白色调。
顾长晋并未回屋,在夜色里站了片刻,旋即望向回廊的另一角,淡淡道:“母后既然来了,不若一同吃杯茶?”
戚皇后从廊檐底下的阴影处缓缓走出,她披着墨色的斗篷,定定望着顾长晋。
方才那一幕她看得清楚。
这位未来的一国之君望着容舒的目光,不是兄长望着妹妹的目光,而是男人望着女人的目光。
戚皇后进屋,面色冷沉道:“你不能害她,将她送走后,便莫要再招惹她了!”
顾长晋提起茶壶,一瞬不错地注视着杯盏里渐渐加满的茶汤,浓密的眼睫覆下一层阴翳。
“母后放心,我将她送去大同便是为了让她远离上京的纷争。”
戚皇后紧紧盯着他的眼,琢磨着他话中的真假。
见他目光坦荡,面色亦是十分严肃,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记着你今日说的话。”戚皇后厉声道:“若是叫旁人知晓未来的储君与他的族妹曾缔结过婚姻,不仅你的储君之位会不保,她的性命也会危在旦夕。”
没有任何一个皇室能容忍这样的丑闻,一个承载天命的皇帝更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试问一个与族妹乱伦的皇帝如何得百姓爱戴,得臣子敬重?
这样的丑闻若叫世人知晓了,带来的冲击可不亚于他那轻信妖道、妄图逆天改命的生父。
戚皇后从大慈恩寺归来后便没再派人去打听容舒的消息,先前皇上给了太子一道赐婚圣旨后,还叫她将那孩子召进宫里说说话的。
戚皇后如何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嘉佑帝瞧出了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如今这世上只有她、桂嬷嬷和太子知晓她的身世,只要太子不胡来,那孩子就不会有事。
“同皇上讨的那道赐婚圣旨,你要藏好,永世不得用!”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顾长晋道:“母后此番出宫可是要前往大慈恩寺?”
算算时日,戚皇后也该前往大慈恩寺看闻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