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晋望着容舒,眸子里有着无法掩盖的执着。他赤着脚,朝她一步一步走去。
“容昭昭,你梦到过我们的从前么?是不是你也梦到过,是以才要不顾一切地与我和离,离开松思院?也正是因着你梦见过,你才会来扬州查你舅舅,才会那般笃定承安侯府有罪。”
“哐当”一声,容舒手里的木盆坠落,水泼洒了一地。
她慌忙蹲下身,想捡起那木盆,手腕却被他轻轻扣住。
“容舒——”
“我没有梦见过。”容舒抬起眼睫,迎着他灼灼的逼人的视线,斩钉截铁道:“顾长晋,我与你之间没有前世,那都是梦。”
顾长晋定定望着她,少倾,他垂下眼,握住她轻轻发颤的手,将她拥入怀里,鼻尖嗅着她的发,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无妨的,是不是梦,你梦没梦见过都不重要。容昭昭,我们重新开始。”男人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指摩挲着她的发,薄唇轻擦过她的耳廓,低低地道:“这一次,我会护住你,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话一落,容舒心口便是重重一跳,下意识抬手推他。他这会身子正虚弱,而她用了狠劲,只一下便将他推开了。
容舒捡起地上的木盆,站起身,低下眼睫望着顾长晋。
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
便是那一日,在酒肆的地窖里,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
容舒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着。
“大人正起着高热,神智大抵有些不清,你方才说的话,我只当是你烧糊涂说的糊涂话。”她说着停了下,又道:“我再去给大人端些水来,大人只睡了一个时辰,还是回去床上再歇歇罢。”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顾长晋回话,兀自出了屋。
山间凉风穿枝拂叶徐徐吹来,雀鸟的鸣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容舒搓了搓手臂,十分后悔没将木屋里的油毡布带出来。
那木屋什么都备好了,就是没备水。顾长晋昏倒后,她察觉到他起了高热,想喂他一些水,不想满屋子找了一圈都没寻到半滴水。
既然木屋主人没备水,她猜测这附近定然有水源。翻出个缺口木盆,天一亮便出外寻水去了。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真叫她找到了一条小溪流。
这小溪流只有两人宽,从山上蜿蜒而下,溪水淙淙,清澈如镜。
此时容舒望着水里倒映着的那张芙蓉面,想起方才顾长晋望着她的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才刚刚缓下的心再次怦怦直跳。
一时心乱如麻。
他说他去了四时苑,那是不是,曾经她以为是幻觉的那声“咽下去”压根儿就不是幻觉,而是他赶来了。
她在漪澜筑中毒的那夜,他曾经喂她吃了一丸药,那时他也是对她说了句“咽下去”。
前世他是不是也喂她吃药了?
只他到的时候,她早已毒入肺腑,药石罔顾,随后便死在了他怀里。
容舒掬起一捧水,又洗了把脸。
清晨冰冷的溪水令她那颗慌乱的心逐渐冷下,倒映在水里的那双略带茫然的桃花眸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沈家与容家的案子她已经有了眉目,只要一切顺利,几个月后她便能与阿娘离开上京。届时不管是去大同,还是去旁的地方,都是天高海阔的另一番天地。
方才她下意识说的那句没有梦见,便是因着她不想再卷入顾长晋的事里。
前世她与他的过往,她早已放下。
就像在地窖里她对他说的那样,他喜没喜欢过她都已经不重要了。
容舒打好水便准备往回走,行了几步,她脚步骤然一顿。
方才顾长晋说,他先去了扬州查舅舅,之后又去了宛平县。九月八日,她在四时苑吃下那杯毒酒时,顾长晋就在宛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