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海笑而不语。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哪儿看得清杨旭的神情?嗐,这位顾大人还真是幽默。
眼下还未到下值的时辰,顾长晋出了大明门便回去刑部。
一进去,黄知事便红着眼眶同他道:“顾大人,金氏……金氏去了。”
顾长晋一顿,拢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
“何时的事?金氏,可来得及听皇上的谕旨?”
“听到了,听到了。不仅如此,坤宁宫的一位宫嬷也来了刑部大牢,说是皇后要召见许鹂儿与金氏去坤宁宫的。可惜了,唉——”
可惜金氏没那福气,听见杨荣被判了绞监候,撑在喉头的那口气便彻底散了,含笑闭了目。
黄知事摇头叹息,又道:“对了,顾大人,那许鹂儿……想见大人一面,这会就在后头那凉亭里侯着。”
刑部官署后头有座小院子,里头种着几棵槐树和窜天杨,这些树年岁都不知多大了,枝繁叶茂,葳蕤郁郁。
黄知事说的凉亭便藏在这些老树里,顾长晋过来时,许鹂儿正愣怔怔地望着一棵槐树。
“许姑娘。”他唤了声。
许鹂儿回神,转身望向顾长晋,在看清对面那位大人的面容时,她眸光不由得一怔,旋即慌里慌张地垂下眼,拜了个大礼。
“民女拜见顾大人。”
少女出口之声如黄鹂娇啼,又因着丧母之殇,带了几分凄凉,入耳催人泪。
顾长晋虚扶了一把,道:“许姑娘不必多礼。”
许鹂儿站起身,忍着悲痛,微微笑道:“民女与阿娘早就听闻过大人的清名了。两年前,顾大人与管大人在金銮殿告御状之事,整个顺天府几乎无人不知。那时阿娘还同民女说,日后若有幸得见二位大人,定要给二位大人送上她亲手编的灋兽。”
刑部的人去昌平州押送她与杨荣时,她特地恳请其中一名衙役回了旧屋取了这两只竹编的小兽。
金氏有一双巧手,只要有鲜嫩的竹条与萱草,便能编织出诸如蚱蜢、蜻蜓、蝈蝈这些充满逗趣的小物什。
给顾长晋与管少惟编织的灋兽却要难上许多,金氏花了好几个月的空闲功夫,方才将这两只小兽给编了出来。
如今三年过去了,那两只灋兽褪去了曾经的盎然绿意,只余枯萎而惨淡的苍黄色。
顾长晋郑重接过那两只灋兽。
“多谢许姑娘。管大人如今不在上京,他日见着他了,顾某定会替令堂转交这只灋兽。”
许鹂儿顿觉鼻尖一酸,彻彻底底湿了眼眶。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本是生得十分秀美的,只不过因着过去九个月受的罪,这才生生瘦脱了相。
许鹂儿拿手帕拭泪,待情绪平复些了,方又郑重行了叩礼,谢顾长晋救命之恩。
手中两只灋兽如有千斤重,顾长晋望着许鹂儿,缓声道:“皇后娘娘最是体恤孤弱妇孺,许姑娘若是进宫,不妨同皇后娘娘求个恩典,留在她身边伺候。”
杨荣是下了狱,可杨旭一党尚且逍遥在外。昌平州是杨旭故里,杨家人在那儿就是土皇帝,许鹂儿回去那儿,压根护不住自己。
不仅仅昌平州,只要杨旭还活着,这世间大抵没有许鹂儿的安身之处,除非那些连杨旭都无比忌惮的人能给她庇护。
眼下便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坤宁宫的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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