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想了想,应允了下来。
下了课,已经是日暮时分,天色渐渐沉下来。
随着气温的升高,武市的夜晚也似乎活了过来,沉寂了一个冬天的,除了蛇虫蚁兽,还有人本身。
路上的行人挨着行人,纪舒本来准备去店里帮忙,忽而记起来,家里已经请了一个服务员,据刘彩娟讲,是进城来打工的一个小妹妹,人很能干。
她借宿在亲戚家里,一直发愁找工作。这时候农村进城打零工的小妹妹越来越多,都是投亲靠友找事情做的,那天她找上门,刘彩娟见她利索,就招了她,叫做叶春芝。
纪舒想了想,便搭上电车。
下班时期的电车,上去是一件困难的事,下去似乎更困难,等纪舒好不容易冒着掉了一只鞋的风险下了车,终于到了江边的码头。
这里就是纪舒中午提到的“蚊子码头”的旧址,她循着记忆,在江边的宽阔却不太干净的道路上行走。不知道城市里哪里能产生这么多垃圾,不过改革开放这么些年,竟然城市环境就大不如前了,进步的另外一面,是某些方面的恶化。
路边飘来一股腥味,是海产市场的味道。靠着码头,就是武市最大的海产市场。
纪舒的味蕾被这咸腥味唤醒,转身去市场里买了几斤鱿鱼干,才又往码头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走过去。
小巷子逼仄无比,天顶上都是一根根晒衣服的竹篙子,纪舒不以为意,快速穿过。
等再走几步,却有一大圈人正在围着一个大泥炉子,一口大铁锅架在泥炉子上,一柄锅铲在来回翻炒,田螺被铁锅铲触碰,又撞击到同伴,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声。
握着锅铲的是清瘦的老板娘,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她手下不停,嘴里还吆喝着:“等几分钟就好!后面的先排队!”
这就是纪舒在饭局上提到的辣炒田螺店,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店。
食客有附近的居民,有码头的工人,也有一些和纪舒这样年轻凑热闹的上班族。
饕餮之客自古就有,也不独独在网络时代有网红店,任何朝代,都有知名小吃店,区别大概是一个是口口相传,一个是在网上传播吧。
从这个角度上说,互联网改变的只是联结的方式和效率,不改变联结这个事实。
纪舒的思考被打断,一个矮小留着胡子的男人说:“小姑娘伢你为什么插队?”
纪舒心惊,她明明是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然后身后又排了几个人,她哪里插队了?
“我正常排队的啊?”
纪舒望着店里,一排一排极为低矮的小桌板边,已经坐满了人,而排队的人,大概率是还要再等一锅的。
“我本来就站在这里的,我就是去后面撒个尿,你就站在我的位子了!”
胡子男个子不高,可是气势很足,走路横着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她穿着码头工人的衣服,上面依稀有一行“xx贸易”的字。
“那我也不知道啊?排队不排了哪里还算有队呢?”
纪舒不卑不亢,却忍不住把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仿佛这样才有点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觉得心跳比之前在斜边街小巷子里还快。那时候面对刀哥,她有底气,多半是因为知道钱桂君和罗倩倩去搬救兵了。
而这一次,她是独自一人前来,甚至都没人知道她来了。
这里远离她平时生活的区域,矮个子男人身后的人也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纪舒侧脸去看正在专心炒田螺的老板娘,她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事,还在往锅子里加着料酒。
估计平时排队争端多了,她根本不在乎。又哪里在乎地过来?
武市人匪气十足,这里还是码头区,龙蛇混杂的,一家小铺子活了几十年,在2010年还能上报纸,可不就是因为老板娘有生存哲学吗?
大意了。
纪舒吃过这家店好几次,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这里治安比现在好多了,现在的码头区,可是另外一番光景,这里小混混成群,抢劫也多发。
她内心一面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学乖一点,注意安全一点,一面挺着胸站直了。
“你个小姑娘伢嘴巴还蛮硬(èn)足(zou)!老子甩你一巴掌看你还硬(èn)不硬(èn)!”
胡子男一口地道的本地话。
后面几个站着排队的工人也闹哄哄地笑起来,根本没人准备阻拦胡子男。纪舒瞟了一眼也在排队的几个阿姨和大叔,他们都避开她的目光,谁也不想惹事。
说完,胡子男就跑过来,挥手就要打人,站在纪舒身边的几个年轻上班族都闪开了,那速度简直比下班的时候跑得还快。
纪舒躲闪不及,忍不住缩头,拿手护住脸,从指甲缝隙里,却看到有一只有力的手越过她的头顶伸过去,抓住胡子男的手。
而她身后,有一个人。
“硬(èn)得很。”
莫旷枫的声音传过来,还特意模仿了本地口音,那一口京腔风格的武市话颇有喜剧效果,他说得却是一本正经。
纪舒松开抱住自己脸的手,只见莫旷枫从她身后走到她身前。
可恶,被他帅到了!
作者有话说:
我特意标注了拼音,如果你能读出来,就能体会到方言的快乐。还有,我打赌,在座的喝过行吟阁啤酒的不超过3个,哈哈哈哈哈。
ps今天肯定还有一章,今日会万更!求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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