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望京茶棚正式开张,帮派里的人都知道这天的重要性,虽然大多人不能到场帮忙,但是都在紧张地关注那边的消息。
季明里和安玉也留在帮派里各忙各的事,安玉在河边洗衣服,季明里在旁边望着,等安玉拧衣服时,他赶忙上前出力。
把拧干的衣服装进篓子里,季明里重新拿起一件脏衣服放河水里打湿后才扔安玉面前的石头上。
“那些地都被我们开垦得差不多了,说放弃就放弃,我不好跟大家交代。”季明里犹犹豫豫地说。
安玉把衣服在石头上摊开,拿起棒槌敲打,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帮派真是奇怪,放着那么好挣的钱不挣,辛辛苦苦种地,还种在山上,没有收成。”
季明里被说得耳热,蹲到安玉面前:“我们帮派有底线。”
安玉暼他一眼:“有何底线?”
季明里知道这话说出来臊人,也可能会被安玉耻笑,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我们帮派的人都出生贫苦人家,知道穷人过得有多不容易,若能在丰阳城里找一份正经活儿,谁肯来山上当个被人唾骂的山匪?所以我们不打劫平民百姓。”
安玉把棒槌抵在地上,双手交叠地放在朝上的一端,下巴搁在手背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季明里。
季明里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这么看我做什么?”
“季帮主。”安玉说,“你真是个好人。”
季明里觉得他这话很怪,可他一时半会品不出其他意思,只得勉强应下:“也许对大家而言,我不是一个好帮主。”
“你是一个好帮主。”安玉说,“你只是没找到好的渠道罢了。”
季明里不明所以:“什么渠道?”
安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丰阳城里多得是吃不起饭的平民百姓,也多得是富得流油的官吏地主,他们踩在穷人的尸骨上,大口吞咽穷人的血肉,连骨头都要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的景象在丰阳城里可太常见了,你就没有想过这些吗?”
季明里好似明白了安玉的意思,又好似没明白安玉的意思,他表情怔愣,眼里的惊诧掩饰不住。
“季帮主。”安玉歪了歪头说,“我跟着尹山落脚丰阳城后,去了好几户人的府邸,我记得他们的地形以及前后门的位置,若你愿意,我都告诉你。”
季明里心头一震,一时竟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丰阳城分为东西两城,西城住着达官显贵,东城住着贫寒百姓,一条浪河让东西两城泾渭分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城靠着吸食东城的血才壮大到如今规模,他不是没想过把主意打到西城那些人身上,只是一直没有做出决定。
眼下这事忽然被安玉提起来,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仿佛被戳了一下。
安玉倾身靠近他,在他耳边说:“去找西城那些人,拎起他们随便抖抖,落下的钱足够我们帮派活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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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这个姓氏再常见不过,但在丰阳城里,裴家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大家族,从前靠生意起家,后来一个读书人入赘裴家并考取了功名,裴家一朝得势,后面更是节节攀升,那个读书人在京城当了几十年的官,年迈之后告老还乡回到丰阳城,膝下子孙也纷纷步入仕途,有的在京城为官、有的去了别处、也有的回到丰阳城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裴家犹如盘踞在丰阳城的地头蛇,谁都惹不起,谁也撼动不了裴家的地位。
十月十四是裴志远大儿子的六十大寿,裴志远便是当初入赘裴家的那个读书人,他已年过八十,身子骨还算健朗,上头的人都死完了,剩下他手握裴家全部权利,他是个贪心的人,哪怕土都埋到脖子上了,也没有放权的打算。
裴志远大儿子还在京城为朝廷效力,此次六十大寿打算大办特办,家中几乎所有的平辈和后辈都在数天前赶赴京城为其贺寿。
除了裴志远。
裴志远八十多了,身体再好也经不住车马劳顿,一来一回折腾下来,若是生出什么病,才叫得不偿失。
家中的后辈们一走,府里一下子清静下来,下人们不敢大声言语,干活时跟哑巴似的埋头含胸,不被裴志远点名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裴家向来这样,对下人要求极其苛刻。
立秋的天逐渐转凉,裴志远很早便换上了厚衣服,他怕凉,还让下人备上了汤婆子,在他上床前塞到被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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