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柳姨,轻点……”宋云矜倒吸一口凉气,身上也跟着一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肚兜,裸露的后背肌肤如雪,但蝴蝶骨的位置,却能看到一小片细密的水泡,有些已经破了。这是烫伤,此时早就错过了用冷水冲的最佳时机。宋云矜自己看不到,却不知这片伤落在柳筝眼里很不是滋味。
“知道痛了?早就让你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你倒是好。”柳筝气不打一处来,“当时你明明可以躲开,偏偏要迎上去。”
宋云矜的手指扫过水泡,语气尽显波澜不惊:“戚家虽然明面上与我交好,实际上对我多有防范,能用这点小伤增加他们的信任,也不算亏。”
“那你这会儿就不要喊疼。”柳筝没好气地说着,手中的力道却轻了很多,“你也别跟我辩解,当时,你就是想护着戚霜雨,跟算不算计没关系。”
柳筝知道宋云矜的性格,她虽遭受过非人的苦难,现在又有谋算,但骨子里的良善是改不了。
护戚霜雨得戚家助力不假,但更多的还是想结一颗真心。
“她待我一片赤忱,我不忍伤害她。”说着,宋云矜轻轻叹了口气,眸中覆上一层哀伤,“阿妹要是在的话,今年也有这么大了。”
那年,阿妹才不过七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也是圆圆的脸,大大的眼,整日里跟在她的身后,会把最喜欢的吃食留给她,拉着她的袖子和她撒娇。甜甜得叫着她“阿姐——”
可是宋云矜记忆最深刻的却是那一夜,她倒在血泊中,脖子上的血汩汩流出,圆圆的眼睛茫然而空洞的望着天空,宋云矜永远无法忘记,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是如何吞噬她小小的身体,把她永远留在了八岁那年。
而这一切,都因为唐许两家的私欲,因为宋国锋的出卖。
他们贪图苏家的一切,偏偏自己又没本事,便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手段。外人只道苏家死于一场火灾,却不知道在火烧起来之前,苏家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残忍杀害,只余下她一人,行尸走肉般行走在这个世上。
唐家贪婪,许家忘义,宋国锋更应该千刀万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人付出绝望的代价,以慰藉苏家一门的在天之灵。
柳筝望着她攥紧的拳头,便知她又想到了往事,柳筝压下心中的痛楚,微微提高了声量道:“不过这次时装展,倒是给唐锦玉重重一击,特别是威尔逊夫人这一招。”
宋云矜微微点头。
威尔逊夫人在英国极负盛名,今次抵沪,既是为了寻求合作,也是为了增加灵感。宋云矜先前曾经听说过,她最近对东方刺绣深感兴趣,此次来华,必定会找上沪上针神交流学习,能与唐家有所牵扯也不是偶尔。
宋云矜也想和威尔逊夫人合作,她的地位特殊,必然能成为徐记的助力,但是宋云矜此刻只是一个小小的裁缝,自然没有机会与威尔逊夫人交流。
好在,她知道威尔逊夫人爱刺绣成痴,而唐锦玉,在遭受接连挫折后,也恨她入骨。
于是宋云矜故意把时装展做得声势浩大,引唐锦玉想办法阻止,而此刻唐锦玉能赢得过她的,就只有威尔逊夫人这个王牌。
接下来便是众人所看到的,两家打擂台,唐锦玉挑事,宋云矜得以与威尔逊夫人见面。
威尔逊夫人未必是真的要为她出头,但是她的绣品绝对令威尔逊夫人无法拒绝。
一切尽在掌握。
如今,唐锦玉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知道唐家人会不会对她生出失望呢?
“威尔逊夫人不受沪上关系的牵制,合作只看实力,唐家也拿她没办法。”宋云矜道,“眼下,我应当已经成为唐家人的眼中钉了。”
柳筝已经将伤口都处理完毕,边收拾医药箱边说:“这些对唐家人来说只是小打小闹,那些老狐狸不动到他们的利益,是不会出来的。”
宋云矜比谁都清楚,她坐起身子,道:“在展会上,我曾经试探过威尔逊夫人,你猜猜她对唐锦玉的评价是什么?”
柳筝看向她:“什么?”
“虚有其表。”宋云矜道,“威尔逊夫人说,如果不是看到她的作品,绝对不会认为她竟然有如此造诣,倒是我,和她的绣品风格极为相似,仿佛是同一流派。”
柳筝冷笑一声:“都是出自苏家,可不就是同一流派么?”
“这也恰恰验证了我们的猜测,唐锦玉的刺绣技艺极有问题。”
柳筝有些无奈:“但是他们捂得紧,我们派出的人,至今没有找到相关的破绽。”
宋云矜轻轻一笑,“没关系,他们捂得再紧,针神比赛的规则,可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柳筝皱眉:“但是你也左右不了整个刺绣协会的决定。”
“有一个人可以。”
柳筝想了想,小心问道:“谢七爷?”
宋云矜点头:“谢七爷想要收回沪上的产业,刺绣这一行谢家也有涉猎,否则于老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我们只是送过他几套衣服,他不可能帮我们。”
“但是,阿拾可以。”
……
宋云矜本想去找阿拾,谁知当日下午,他便急匆匆赶到徐记,宋云矜对此颇为惊讶,但是见到他手中的布袋子,便明白他的来意。
“听说你被唐家人泼了开水,伤口如何了?”宋云矜未出声,谢悄先一步开口,他想看看她的伤口,但是一想到是背部,这才打消了念头。不等宋云矜回答,他又将手中的膏药塞给她,“这些是七爷给我用的,今个儿我把他们都送给你,你都试试,总有管用的。”
时装展前几日,谢悄回了趟南通处理家中事务,本打算今日赶回来为她撑撑场子,哪曾想中途耽搁了,回来时便听到她受伤的消息,当下便将家中有用的药都提过来。
宋云矜接过布袋子看了看,中药,西药,涂的、抹的,品类俱全。她收起袋子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七爷倒是挺器重你的,连这么贵重的消疤药都给了你?”
“他知道我为他卖命,是为了最重要的人。”他的目光灼灼,似一簇火,想要点燃什么。
这一次,宋云矜并没有避开。
她迎向他的目光,轻声问道:“你有几条命,既卖给了他,又卖给了旁人。”
“阿姐,你在关心我么?”谢悄清澈的目光中生出继续欣喜,说出来的话极具探究的意味,“还是,你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