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苦,更多的是不得以和危机四伏,她清醒地认识到了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承恩侯府到底是怎样的莽撞和浅薄。她所求的花团锦簇,眼看近在咫尺,却与自己隔着一道刀山火海。
她看着母亲和自己一般不撞南墙不肯回头,内心冰冷一片,连承恩侯府都不敢提的事情,自己怎么敢撞上去?
如果真的是好事情,林大夫人怎么会这样生气?
她在怕!林大夫人尚且害怕,自己一个弱女子,又真的能撑下去?董敏刹那间想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等见了七皇子,我就会死的。”
“宫里贵人在,承恩侯府算个屁!”江文柔再也忍不住地爆了粗,一把抓住了董敏的头发,“你生了皇子,富贵享尽了,还怕什么死?!”
董敏甩开母亲,忍着头发的撕痛,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跑,“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你试试?你以为不去宫里,董家能把你嫁给什么人?!”江文柔阴冷的话像是蛇一样缠了上来,“就算是杀猪的屠户,只要给够了钱,一样把你嫁出去!”
董敏心里一冷,但到底还是心里清明,“娘,有你在的,你不会答应的。”
“你弟弟还盼着你嫁个好人家呢,”江文柔看着她,眼神冰冷,甚至还带着几分嘲笑,“你要是攀不了高枝,咱家可没钱给你嫁妆。说到底,还是怪你贴心的姨母,既没给你钱财傍身,又没给你挑一份好亲事。”
董敏瞧着母亲冷眼恶语,再没有支撑自己反驳的勇气,竟身子一软,失神跌坐在地上,分不清脸上的是冷汗还是眼泪。
她早就不喜欢董府,一直念着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面孔。而远在承恩侯府的姨母,又能做什么呢?
她害怕极了,想要逃出去,可董府破败的屋子就像是一座囚笼,似乎张大嘴,要将她一口吞噬。
这无边无际的绝望命运。
她捏紧了怀里的银票,想要拿着这些逃出去,想要拿着银票告诉母亲,她不是一无所有的。
可董府的人,还愿意给她再试一试的机会吗?
董敏抹了抹脸上混作一团的涕泪,痴痴笑了一声,她看着江文柔,似乎像是在看陌生人。
母亲究竟爱不爱自己,姨母究竟爱不爱自己,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真正爱自己的人呢?
执迷不悟,悔不当初。可事到如今,谁又能救她呢。
“那我就一根白绫吊死在这里。”
董敏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出了承恩侯府,我就没那个贵人命了,你们要是逼我逼狠了,我就一条白绫挂门口,死在你眼皮子下面。”
江文柔一愣,看着陌生的女儿,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例来喜欢用这个手段来闹腾,不曾想自己女儿也闹着要上吊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索性骂道:“你尽管死!你要是不死,你就等着嫁个糟老头子去庙里头守寡吧!”
董敏也忍不住和母亲对骂起来,“那好,那就让天下人都晓得董家卖女求荣逼死我,我看我那个好弟弟还怎么做官,我看你们董家还怎么做人。”
江文柔顿了顿,忽然笑了,她笑得古怪又凄凉,既僵硬又不屑,一字一顿地说:“董府里头,不会让这种消息传出去。”
董敏忽然明白过来。哪怕江文柔再恨命,再讨厌董府的日子,可江文柔是了解董府的,也是依靠着董府的。只有董家好了,她的弟弟才能好,江文柔才能好。
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和悲哀。
董敏松开了怀里的银票,她忽然释然了。她和江文柔何其相似,早已经知道了董家的污秽,却还盼着自己能从里面捞出来,就像是芙蕖出水一样,攀了高枝去了。可只要她姓董,只要她骨子里还流着董家的血,她和这群人就没办法分隔开。
她已经泥足深陷,再没办法回头了。
长久的沉默,她和母亲对峙着,终于率先开口了,“我和姨母家新找回来的表妹要好……我写信给她,让她替我说话,至少挣些嫁妆回来。”
江文柔阴冷的脸上这才挤出了三分笑意,“哟,还有这个事情,那倒是快给她写信,董府的人对你可不比侯府用心,都是亲姐妹,让她多心疼心疼你。”
董敏垂下头,没有回应。
“想明白了就好,你是女儿家,如果没有娘家撑腰,嫁人了也没底气,还是得你弟弟有出息。我记着姐姐这个女儿之前是弄丢了吧,这回找回来,婚事肯定是不好配了,也不知道教养如何,能不能配得上你弟弟。侯府有钱有势,荫补自然也有,要是能给你弟弟谋一条出路,倒是可以考虑。”
董敏看着母亲异想天开的模样,侯府家的嫡女和失怙白身的落魄子?就算是四姑娘都瞧不上这种婚事。
可她心中竟然丝毫不觉得好笑,甚至隐隐有几分悲凉。一叶障目,被锁在董府的母亲,再不见这些紫朱红门的残酷。
江文柔见女儿没有回应,有些不满地呵斥:“我问你话呢,那找回来的乡下丫头是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