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每天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因为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要由她自己来把关,在这个贵族平民阶级明确的世界,她很难用正常方式招聘到自己需要的人才,最简单也最高效的方式就是去无间之城——用买卖的方式找到可信任又能干的员工。
所以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系统才是最明智的,它替都璐选择了一条最简单也最具效率的路,单看她愿不愿意。
如此,都璐便觉得很是可笑。
不眠不休的老板,带着一群买来的奴隶,开办一个供给上层阶级放松休闲的度假村,治愈心灵?放松心情?这群贵族真的有压力需要释放吗?
与此相对应的,是那些每日工作连假期都抽不出来的工薪阶层,还有最底层的贫农,他们甚至连度假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怀疑自己所做一切的意义,定下的计划越积越厚,实现目标遥遥无期。
精灵一方面自嘲着自己“天龙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她却借此获得更多的好处,这样的矛盾她并不陌生,总有一天她会习惯一切,变得像瑞兹兄弟一样在贵族面前维持“体面”,只能在私下寻求放松。
但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家族的使命,而她为何要遵守这样的使命?
是系统强行把她拖到这个世界,是它自以为是给她安排了一堆任务,她能艰难走到今天不知受了多少苦,逼迫自己去面对种种变化,所以现在——她为什么非要执着开办一个度假村呢?
只要蝶灵族供应及时,菇人们在后方工作,她完全可以借助这些资源成为一名豪商,以精灵的身份挤入贵族圈,即便她不去选择嫁人成家,在异世界强者生存的环境下她大可豢养情人,多的是人愿意为她奉献一切。
然后再买一些奴隶,将他们当做猪狗使唤,践踏那些曾经的成功人士,来满足自己人上人的心理,成为又一个资本主义家!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所谓苟富贵,勿相忘,然而许多人只能共苦,无法同甘。
险恶的环境逼人进步,让人坚定顽强的意志,然而当紧迫的环境不在,一切轻松惬意起来,很多人的思想都会产生巨大的变化,最后腐化为自己曾经厌恶的存在。
都璐敏锐意识到了这种转变,而这也是她痛苦的源泉。
她意识到了自己矛盾而丑恶的一面,甚至连每天等着她回去的菇人都不想见了,她能给它们什么呢?她给了它们居住的家,让它们过上不那么畜生的生活,但这就是一种体面吗?面对它们虔诚的信仰和爱,她只能单方面的索取,却做不到更多的回应。
因为都璐没有这么多爱了。
它们的爱甚至让她饱受折磨,受到外貌和智商的限制,还有那不知是天真无邪还是浑浑噩噩的个性,让菇人永远都无法成为她可靠的副手,它们天生就只适合生活在她的庇护下,无法面对风雨,因此所有压力都要她一人扛着。
没有谁是天生的领导者,都璐不是,在她变成如今老练圆滑的模样前,她也曾是个灰心丧气害怕自己找不到工作流浪街头的庸人,当她不停奔波学习更多维护自己“体面”的知识时,她反复想着自己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为了用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去“治愈”别人吗?
她冷酷道:“波尔,我是一名商人,仅此而已。”
如同审判官定罪,她反复思索后终于承认了这一事实。
少年面上浮现出悲伤,他上前几步,跪坐于床前,接着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不,利贝尔图特小姐,不管在别人眼里你是谁,但是于我来说,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无望的未来、绝望的生活,无数次不明白自己为何活着,想要一了百了。
他究竟是寄托家人的遗愿而活,还是单纯成为行尸走肉的一员。
“我因您救赎而重生,我相信还有更多的生命渴望您的到来。”
这一瞬间,少年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上,竟裸露出难言的神性。
与她对话的人究竟是波尔·里奇默,还是某位借助凡人身躯传达神谕的存在呢?
她仿佛听到了命运的齿轮转动,雄浑钟声响起,恍惚间有人在她耳边低语,颂唱英雄的使命。
但都璐不是英雄,亦不是救世之人,她甚至做不到自己手动建造一栋木屋。
魔法,一切都是魔法的效能,是这神秘的力量改变了一切,以赐予她改变命运的力量作为交易,赋予她救赎的职能,而她所能做的只有信仰自己的力量,让这份力量支撑着自己踏上无终征程。
那么就让自己为异世流传的史诗童话添一份力吧,摈弃人的认知和道德束缚,以代行者的身份实现救赎之旨。
救赎与牺牲常伴,想获得拯救,总得失去什么。
精灵将手中的计划书高高抛起,纸张散落纷飞,那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符的纸页终如凋零落叶坠下,她的身影向后倒去,在柔软的床铺中留下深深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