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工钱!”
好奇的居民在楼上冒出脑袋欣赏,壮着胆子应援一声“好!”胆怯的居民连忙捂住自家孩子的双眼,拉下窗台,闭紧门帘。
东谷泽晨觉得当下有某种使命降临在自己身上,临时的权力诱人灵魂飘飘然。他带着壮怀激烈的队伍拐向转角街道,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两臂交叉于胸前,背靠墙面、手执铁杖的乌鸦人现身于黑暗的拐角处。阴影下,那张面具依旧挂着两颗红灯笼似的双眼,只见乌鸦人转身面向众人,食指在尖喙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领头人突然立住脚步,同行的队伍自然也随无形的指挥定止。东谷泽晨从未感受过如此渗人的寒意,脊椎像被带电的冰棍来回滚过,心跳加,冷汗直流。原本声势浩大的队伍在一瞬间陷入寂静无声,如同青蛙遇见毒蛇,在极度的恐惧下移步不了分毫。
乌鸦人就那样保持着姿势,周围冷风四起,细雨微斜,面具下仿佛是讥讽的笑意。
人群里到处都是随手丢下来的钢管、扫把,他们缓步散去。
“哈哈,今晚去哪儿喝一杯?”
“好啊……我请。”
人们以即兴的谈笑掩饰恐惧。
东谷泽晨依旧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若不是后来罗伯特将他搀扶回工厂……
之后的几天,东谷泽晨干起活来也变得像根“老油条”。秉持“身体是自己的”原则,当面对松鼠班长的压力时,或是笑脸敷衍,或颜色消极。甚至有次还因为一个工作问题出言顶撞了他“那你就该提前把要求说清楚,而不是等我都做完了,你再补充多余的。”神奇的是,松鼠班长的跋扈姿态反而因此有所收敛。
“大不了把我辞了。”这是他近来的心里话,实在想早点回到泽羽身边,这儿是一刻也待不住了。
东谷泽晨试过称病为由争取外出,却遭到拒绝。罗伯特告诉他,最好能搞到一张替长官外出跑腿的证明,那样会容易得多。
想过当面递交辞呈,却又担心那长官早已知晓他的事迹,便要在工钱上花费心思为难。自己又离意似箭,于是还是厚起颜面交了申请,没想到那位长官倒是和颜悦色,只说了句“把营养卡退了就行。”
结果真到了相关的办公室,便没几张好脸了。顶着花菜头,一脸怒色的老太婆要东谷泽晨拿来离职证明才可以退卡,一旁助攻的眼镜仔也说“要按规矩办事!”随后便迈着猫步出门了——他左右摇摆的屁股上面就好像真长了根毛茸茸的尾巴。
东谷泽晨垂头丧气地回到厂间,只觉得自己是颗皮球供人娱乐。
“如果出去后,没地方住,可以去南街8o号,我家就在那里。”罗伯特的话让东谷泽晨很是感动。
既然正门不行,那就从旁门突破。
于是某天下午,东谷泽晨借运送钢材的间隙从围墙上翻出,他披上斗篷——好在及时雨和松鼠班长没给他丢掉,那是他当时唯一的财产了。
而罗伯特则带着外出证明回到厂间,这是他以三个月工钱被抵扣所持有的底气(或说筹码)向长官讨来的,结果却没见到东谷泽晨的人影。
风雨倾斜,冷得让人直打哆嗦。东谷泽晨独自在大街上徘徊,他刚刚得知这里是机械城的下下层,如果要回到中层找师父,就得支付通行费,那么非要讨回工钱不可。
现在,无论是街边推车里的烤红薯,还是餐馆摆在外头的热面,无不勾着他愈加饥肠辘辘。
这一层的迷雾也不薄,见不到太阳,也辨不清方向。只是好在行人不像之前中层遇到的那么匆忙,他们更为热情,乐意为东谷泽晨指示所有他想去的方位。
跌跌撞撞来到了目的地,略微生锈的门牌上写着南街8o号。只是门户紧闭,东谷泽晨只好在屋檐下等候罗伯特下班了。
天一点点黑下去,本就不多的光线也所剩无几……
“嘿,你怎么不敲门啊。”
东谷泽晨被一道刺眼的亮光晃醒,几时睡着了也不清楚。他晃悠悠起身,只见压在身下的斗篷早已被地上的泥泞染脏,胳膊压得有些麻痹,脖子也有些僵硬。
待恢复清醒,定睛一看,这才现是罗伯特正提着煤油灯站在面前。东谷泽晨揉了揉眼,“您回来啦,松鼠班长后面没为难您吧?”
“松鼠班长?谁?哦,你是说那个四眼仔啊,没事。”罗伯特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来开门,“本来给你找来了证明,哪成想你自己先溜出去了。这样也好,你就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吧。屋里有人的,忘记告诉你了。”
其实,哪怕东谷泽晨知道屋里有人,他也不好意思敲门。
“这几天就麻烦您一家了,等我拿回了工钱,我就走。”东谷泽晨脱下斗篷,拿在手里。
“嗐,讲这种话。”罗伯特将煤油灯放在桌上,“衣服给我吧,我给你洗洗。”
“啊,麻烦您了。”
晚饭时,罗伯特一家和东谷泽晨围着一张到处是刻痕的木桌进餐。东谷泽晨显得有些拘谨,但在饥肠的怂恿下,极力克制,却又大快朵颐。同时他观察到,罗伯特一家是四口人,包括妻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饭后,东谷泽晨摸到厨房,想要接过罗伯特夫人手里的脏碗。
“您是客人,怎能让您干这种事呢?”她将手中的碗往身后缩。
“请您还是给我吧,能留在这里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东谷泽晨苦笑道,同时从洗碗槽里捞起餐碟,自顾自动起手来。
琐事忙完,疲惫了一天,东谷泽晨躺在草席上,结果很快又睡去,并且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但他脑海里始终留有一个念头必须拿回工钱!
第二天大概是周日,因为罗伯特今天可以休息,于是东谷泽晨向他提议讨工钱去。
“咋讨?”罗伯特问。
“到街上瞧瞧,待在家里是想不出办法来的。”
于是两人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逛,或许是将要过年的缘故,总觉得道路比平时干净得多,大街小巷也更热闹。
罗伯特蹲在路边,点了根香烟,“唉,年底前就是这样,钱就是难拿。”盯着罗伯特脸上缭绕的烟雾,东谷泽晨很好奇,身边的这个铁皮朋友,身体里的肺是不是也是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