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黎死了。
那是才羽的生父,前任都御史,在唐晓曦维持着五十年黄金时代的日子里,曾经全星系闻名的模范官僚。
他的死亡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看见的黑暗有多么深刻,以至将光明弃如敝履?”
好好回答我不行吗?
才羽在雨水里僵硬的笑笑,满脸荒唐。
星区长思索了一会,发觉形象与威严俨然碎成玻璃渣,然后他固守己见道。
“还是生命最重要不是吗。”
才羽感到悲哀,她无话可说,几乎到跌倒的地步。
“我向您,向已故的扬黎大人道歉。”
低沉简单的话如期而至,是白浅的声音,她没有回首,而搀扶了她一把的白浅也没多话,自己撑开一把力场伞,径直走到星区长面前停下。
“你是何等角色……佥事……?你好大的胆子。”
那把力场伞可没有集团的雨具大,只容得下白浅自己。玄羽在后面身体前倾,重新让才羽进入了伞下稍微安宁些的区域,他露出轻松多了的表情,嘴巴却反而肆意起来。
“我在给你保存最后的尊严,尸位素餐的先生,我初来乍到就看见洛阴的人间七零八落的,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竟敢用逝去的亲人刺激她,您象征着星区长位置的徽章……”白浅背对着才羽,向苯展示了一个茗族捕猎状态的饥饿凶残,“我真想把它一刀劈成两半。”
苯·卡维利声色俱厉:“你……你这个僭越之徒!”
“我不想进行无意义的叙事,你在途径的几个茗爵的星系看见了什么?”
星区长忽然像醒神了的醉汉,冲着才羽喊:“真相!”然后他无视了白浅的阻拦,带着稀少的下属穿过了队列,并冷冷看了才羽一眼。
“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顺便,如果您能调整好,去带领洛阴开始新的五十年辉煌,我很愿意成为追随者。”
();() 白浅顾不上追他,向才羽迈着有条不紊的步子,他保守性格的稳劲还在。
“他刚才又和您说了什么大不敬的……”
“你是那样认为的嘛?”才羽摸摸白浅毛发茂密的脑袋,“从官位来讲,大不敬的人是咱们。”
玄羽给她的肩膀做按摩,严肃中带着疑虑:“要派人阻止他向总督呈递报告吗?”
“最令我无力的是,他身上的气息,是一种决心要投靠黑暗并且说服自己心灵的气息。”白浅取下官帽掸下淋到的咸海水。
“那种无力感,吾人感同身受,扬黎大人是吾人的心结……吾人不是唐晓曦,这辈子也做不到她那样的成就……”
一股强烈的痛觉爆米花那样炸在才羽的意识海洋里,她聚精会神的回望星区长的背影,“主星之外,我们安排在星区各地的密探,数量一年少于一年……其他集团也是这样,然而不伤探子是咱们六大集团多少年的潜规则,说打破就打破了……再加上卡维利……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这家伙以前是个勤勤恳恳的。”
白浅握住了她的手套:“您不会要灰心了吧。”
“我想不出办法了,所有调查都一筹莫展,宫宴之家也被烧了……”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区分呢?流得快的是泪水,它们急匆匆的离开眼眶,伤感的强烈,让它们比珍珠和宝石都晶莹,并珍贵。
暴雨轰轰烈烈的降下来,白浅悄悄擦掉了才羽脸上的水珠,他牵动她的手,抓住了手腕,慢慢移动到她可以摸到脸上的温度。
“没关系,我认识的才羽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记得杜卡勒斯吗?您不是一个要活成钢铁的人,您可以沮丧,可以消沉,像杜卡勒斯变幻莫测的晚霞,我和玄羽就在旁边,等您重新鼓起勇气,不要觉得我矮就不依靠我,大人,喜欢逞强可不是好习惯。”
才羽下意识捏了捏白浅的脸颊,他的眼睛透亮,原始生灵捕猎时的凶狠和城市人关照他人的温存在这双眼睛里不会冲突,他到底是怎么适应洛阴的生活,经历了什么折磨,才羽不停的问自己。
答案模糊不清,似乎接受他的善意,那个天地便会自己走来。
她喜欢白浅的一切,从一而终,或许她在这种时候脑海里想说的句子,会因为爱的相同,而永远相同。
“才羽,你好点了吗?”
白浅说着,猫一样的耳朵又抖了一下。
“嗯。”才羽乖乖的点头,拉紧正装左右有些松垮的襟领,像吸铁石吸取散落的铁粉,重拾信心。
“苯也不站在我们这边了,总督大人……我得去找她们问……”
“等等!”
玄羽忽然亮起光屏,叫道,“你们,寒筱北先生那边有情况了!”
“那两个大理寺的小卿员没有乱说……寒筱北先生,或许真的是一个支点……突破口,我们这就过去。”
看完光屏上讯息的白浅喊上三法司的同僚和老大郑子期,跑上了栈桥,堤坝尽头是洛阴无边的城市群落,而一行人早已义无反顾,如同远古神话的逐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