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着瞌睡,多年养成的身体习惯,让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休息,何况客车里包着软垫的座椅已经算是可以提供优质睡眠的硬件了。
他知道如果娘亲看到他这样会生气,反而希望起娘亲生气,在他面前骂他。
城市轻轨跨几个区上班还算容易,但去柳之茗港区,这个洛城市最南方的巨港,轻轨就显得慢了。
好在有许多长途列车在运行,它们是帝国轨道交通的杰出之作,不过在市井生活气息的浸泡下,数百年间的磨损下,这些工业怪兽褪去了科技的高端,逐渐融入红尘。
洛阴老百姓把这些列车戏称为“重轨”,它们过一个城区只停三站,只需一个恒星时,跨越千里可使天堑变通途,唯一的缺点是轻轨站在半空,他上去坐很方便,重轨站却深埋地下。
();() 说“埋”,也不算准确。
“长符区中段。”
他点开光屏扫过窗口,机器一响,放他进去。
他做电梯下到地下一百五十层左右,才看见这入口处的机器,路人并不多,虽然有赶时间的人,但完全不是轻轨早高峰的拥堵混乱,巨大的高架桥下,是灰色的整洁街道,悬浮车辆远远排成车阵,有点喧嚣。
列车站里也很喧嚣,通向站台的通道过于宽敞,市民们不放过这种洞天福地,几乎开了一个地下菜市场。
全身披甲的军警威严肃穆,却愿意叼着细烟,和卖肉腿的老妪唠嗑,陆军的士兵列队通过,安静得大家都注意不到。
卖菜的爷爷边下棋边抽烟,一手砸下“碰”,还不忘招呼出站的乘客。
“小伙子,困吗,来点大王菜,可以生吃,提神醒脑。”
寒筱北摇头,转向站台的入口,然而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不会上瘾吧?”寒筱北拿起那一包绿色的青菜,看不出个所以然。
“小伙子,我这年纪,不会诓你的,你要是吃出病,明天你啊,还来这找我!”
“好,多少钱……?”
“三块七。”
站台被漆黑的弧形封闭式管道隔开,到这里人才密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时政、股票、明星绯闻、家长里短,成了作家最得体的取材地,那些话题变成烟雾,盘旋在人群上方,会消散,也会永存。
寒筱北唤出光屏,参与公司群的聊天。
同事们普通的看待他,这就很好了。
能够在一天之内跑完洛阴几个城市的“重轨”很有气势的进站了,它的块头比轻轨大上三倍有余,车身黑橙色缠绕,还有已经掉色的“帝国重工”字样。
黑色管道打开,灰尘和油味扑面而来,除此以外还有车厢里的香薰气和人们吃喝的烟火气。
他轻咳着坐上一个靠窗的位置,没有多少人终点在柳之茗,他不用担心坐过站了。
把干净的青菜夹进肉饼,很香……
列车开动,一阵推背感袭来,人们的谈话被打断,但很快又继续下去。
洛城市有三十五个区,人口大约四亿多,在洛阴主星的二十二市中,排名第二。
倒数第二。
寒筱北回忆他在阳曲市的洛阴大学读书的时候,那个城区才是真的大。
阳曲市与洛水市为邻,一个五十亿人,一个四十亿人,是洛阴城市人口排名的万年冠亚军。
但寒筱北不羡慕,对他来说,洛城市就很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开了多远。
长符区、远城区、安心区、光庚区、光禄区、菱目区,天峡区……
许多名字从他眼前飞过,他看见露出一角的庞大地下城,看见高架桥的空隙间露出的大厦影子,看见同行的列车。
光影长长短短,层次相叠,交织成钢铁森林的五线谱,年轻人在跃动,老年人在拉二胡,鄙视这些谈五线谱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