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长辈跟小辈一起吵,阮老黑看着就心生不喜,却没直接训话,一甩袖子,跑去隔壁找阮老根和阮老钱商量。
三兄弟当年都是从逃荒路上走出来的,看法倒颇为一致。
阮老黑沉着脸,“我还是觉得要改道,等是能等,可总不能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阮老钱点头应是,倒是阮老根有些犹豫,阮老黑一见,便知他犹豫不决的老毛病又犯了。
亲弟与堂弟到底有所不同,有他这个长兄在上面护着,阮老根就养成了忸怩的性子,屁大点事都要考虑半天。
他不悦道,“我家大孙女都懂得的生气,你白活这么大年纪了,越耽误越耗费精神,且同辉城接收灾民的能力有限,去晚了,怕是还要继续往南走。”
若说同辉城还在大家可以想象的距离内,那更远的地方是哪里,他们就真的不大知道了。
同样是往前,知道目的地的旅程,和毫无目的地的流浪,到底有所区别。
阮老根便继续闷不吭声,如同过往很多年一样。
阮老黑简直恨铁不成钢,直接道,“就这么定了,等会散了你们回去先说一声,准备好,过两天咱们就出发。”
等两人应下,阮老黑回来便干脆宣布,“我和你们叔爷都商量好了,准备准备,启程吧。”
“啊?”阮家众人没预料到,决定下得那么快,皆有些吃惊,好在城墙前蹲守也不是多么好的差事,对于离开没什么不舍。
阮老黑说完,再次想着苏村长而去,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时有争论,但看着又不像真吵架,倒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阮家这边,阮李氏并三个妯娌看着自家下面的孩子有些发愁,“我倒是能走,月娘和二娘年纪不小,都不用太担心,可小的这个才几岁,。怎么能走得动。”
阮二家的阮孙氏方才因为当家的被训斥一通,此刻不敢再冒头,安静搂着一双儿女。
倒是三房的阮田氏,很是焦急,夫妻俩就一个女儿,平日里疼爱得紧,半点累不叫沾到,如今翻山越岭的,可如何是好,小夫妻凑到一起自顾商量不提。
唯独阮柔,很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唯独有点疑惑,为什么阮老黑这一世这么快就下定决心,明明原主那一辈子是拖到拖无可拖的地步才决定转道的。
她不知道的,若人人拒绝,阮老黑或许很难下决定,但只要有一个人支持,让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当夜,惦记后面的艰难,阮家一个个再次失眠。
事实上,实际出发比阮老黑预料还要晚上两天,期间阮家人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
尽管苏村长从中说和,但卢苏村人愣是有一半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理由就是要等城门大开,他们不相信官府能置这么多灾民于不顾,只能说,高估了城内当官的狠心。
第三天,清晨,以苏德清村长为首,阮老黑在他身旁,阮家依旧在中后位置,开启艰难的登山路。
半日功夫,到达山脚,仰望高耸的山峰,众人尽皆沉默,远处尚且觉得巍峨,走近一看更觉非人力可跨越之力,不少人当即打了退堂鼓。
就在众人停下之际,阮柔眼尖瞥到一群略有些熟悉的人影,她拽拽阮李氏的袖子,好奇问,“娘,那是不是村里的孟大伯。”
跟阮家一样,她口中的孟大伯,属于村里的外来户,当初并未跟随村里的大队伍一起出发,但现在出现在这里,显然,后来居上了。
阮李氏一瞧,还真是,异地他乡,再是不熟悉的村人也生出三分欢喜,不自觉朝对面招手,“孟石头、孟石头,过来这边。”
孟石头疑惑转头,看见卢苏村中人不由得欢喜,三两步凑上来,高兴问道,“你们也在啊,不对,你们早出发那么久,怎么还在这儿。”
一句话问的大家沉默,很难解释他们足足在城墙下等了这么久,结果与后一波的孟石头等人撞上,简直白走了那么长时间。
没等说两句,苏村长和阮老黑走过来,其实正面对上,多看几眼就能看出,孟石头这一路受了不少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干瘦的都能看见突出的颧骨,那是饿太久了的人才会呈现出的面貌,相较而言,卢苏村的人一路虽然也吃不饱,但没受什么罪,此刻精神尚佳。
孟石头一行只有几个是本村人,其他人都不认识,约莫是跟外人同行的,苏村长少不得多问几句。
比起半路结伴的外村人,当然是本村的更为可信,孟石头几家没太多犹豫,告别同伴就收拾包裹跟在了苏村长身后,不时交换些消息,阮柔与孟石头家的闺女走在一起,也得知了后面的事情。
且说他们打卢苏村出发,余下的村人担忧忐忑自是不提,但他们没有坚持太久,因为不止卢苏村,方圆十里村子中日日都有人离开,天上不下雨,地里没有粮食,继续等就是等死,只能往外走,起码还能寻个生计。
孟石头一家大概是在阮家人离开半个月后动身的,只是一路前行太过艰难,似阮家一行路上偶尔还能找到水源,如孟家这般晚出发的,别说水源,就连树根树皮都被扒去不少,真真可谓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但好在半路遇到合适的人同行,几个高大汉子抗住外人觊觎的目光,护着家人来到山脚,见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以及等待的村民孟石头没多考虑就决定登山,这不,又跟阮家一行碰上,也是缘分。
与此同时,前方苏村长得知消息,深深叹息,为决定留下的村人们担心,但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他一个村长总不为所有人安排好一切。
队伍继续前行,随着孟石头的到来,不少人暗中庆幸,看来登山的决定不算错,还是早走早好。
至于阮家,更没人多说什么,本来离开的决定就是阮老黑做下的,自家如何争执,也不会传到外人耳中,叫人笑话。
什么都没做的阮柔则深藏功与名,深一脚浅一脚,跨过一个枯草树干导致的小坑。
然而,路程远比所有人一开始预料的更为艰难,按一开始的预计,走上一个月,就该出了这座山,有正经的道路,但并没有。
半个月过去,他们就不得不在山中略作停留,大人们尚且还能坚持,但有许多家都有几岁的孩子倒下,整个队伍因此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