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田永家门口。
他回家来后,才想起家中早已没了粮食,偏他手头也没有银子,今日一天还滴米未进,幸而他也不觉饥饿,径直躺倒在卧室的床铺上,很是颓靡。
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外面偶尔的几声虫鸣,田永在这样的环境下,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似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般,密集而用力,他从床铺爬起来。
“尚明,你怎么来了?”打开门,看见敲门的人,田永忍不住诧异,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兄弟尚明。
说起来,自从上次阮氏上门讨要嫁妆后,两边后面就再没有过交流,或许是太过尴尬了吧。
“呃,”尚明动作有些局促,他转着眼珠子,“田永,我听说你今天上衙门了,没事吧?”
“没事。”田永回,在熟人面前被揭开,到底有些磨不开脸。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尚明硬着头皮继续道,“永子,我还听说你要还那阮家的钱,正是缺钱的时候,你先前不是借过我一些银钱嘛,我今天就是来还钱给你的。”
事实上,若不是闹出这番事故,他也不会想到还钱,毕竟,没人讨要的欠债,跟天上掉馅饼也没什么区别。
但谁叫田永上公堂欠了银子,听说那阮氏可是放话了,若田永还不上银钱,她不介意替田永讨回曾经借出去的银钱,此言一出,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尚明一家是信了,毕竟,那人是真的不在乎脸面。
田永有些惊诧,颇为感动,“明子,谢谢你了。”在他印象中,尚明家也不容易,小夫妻俩带着个孩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不比他孤家寡人。
“不用谢。”尚明几乎是哽着一口气答完这一句的,毕竟,那个借钱出去的要跟欠债的道谢啊,但他也知道,这就是田明的性子,回过神来,面色如常,看着递过去的钱袋子,紧张道,“永子,你点点,我记得一共借了一两三钱银子,都在这儿了。”
这钱貌似还是他成婚时借的,如今他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今天听说消息后,跟媳妇仔细回忆一番,好不容易记起了具体数目,忙趁着天黑过来了。
“是吧,我不大记得了。”田永含糊道,这就是他另一神奇之处,借钱出去,不仅不用人家写借条,甚至自己都不记账,所以,若叫他自己回忆,到底借了多少钱出去,那肯定也是记不清楚的。
“别不记得啊,我真就只借了这么多。”尚明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跟田永一般上衙门。
田永感觉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急着帮忙,更像迫切想把钱还了,但这两者好像也没太大区别,田永没放心上,见他着急,安慰道,“嗯,就一两三钱,你还清了。”
尚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媳妇交代的任务完成了,这下子起码回去可以睡个安心觉,枉费他俩担心受怕一下午,你说就借了一两三钱银子,若因此上公堂,那多不划算啊。
“行,永子,钱还清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他着重在“钱还清了”这四个字上加大了音量,足以叫更远处的人都能听到。
“嗯,你也回吧,路上小心些。”田永没发觉异常,反而耐心嘱咐。
“知道,我回了。”尚明挥挥手,走得格外潇洒。
而就在他要离开的一刹那,周围莫名有股蠢蠢欲动的气氛。
田永的视线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可若以田永家为中心,从上往下俯视,便可看到,田永家周围聚集了不下十余号人,他们其中有的小心躲避在角落里,隔绝旁人的视线,也有的大大咧咧三两成伴,不是太在意。
眼见尚明走后,又有一人走出,依旧是田永熟悉的人,依旧是方才熟悉的对话,甚至最后结尾的一句,“我钱还清了”的话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人只用还三钱银子。
接二连三,若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大型借贷现场,可实则不过一群欠了经年老债的人,心虚之下,主动前来还钱罢了。
开头几个人出现,田永还迷糊着,真心以为他们是好心来还钱,帮助自己渡过难关,但渐渐的,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第一是来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家中经济有些困难的,其二,不少人还钱的态度其实没那么友善,甚至隐隐有些恶劣,好似田永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情般,最后,他们临走是那一句“钱还清了”太过刻意,刻意到让人不怀疑都难。
田永只是好心,却不是傻,再不愿意相信,此时心头也忍不住冒出了个念头来——好像,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还上欠阮家的银钱而非其他。
一心之下,面对又一个还钱的人时,他忽的出口试探,苦笑道,“也不知这些债都收回来,够不够还阮氏的。”
“啊,你手头现在有多少了,不会不够吧,你借了多少出去,还有多少人没还钱的?”几乎是立刻,对面那人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看起来压根不像思考过,显然早有考虑。
田永问,“你很关心我能不能还上阮家的钱吗?”
“当然了。”那人回,回答完才发觉田永的神色不对,连忙描补道,“还不是担心你被阮家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