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爷子看着当了许久的官,不肖一刻就笑起来:“谢谢陛下,老臣膝下恰好无孙,必着家人拿它当亲孙子疼惜。”
温禀点了点头,又抱着爷回了马车上。
马车复又驾起,他摸摸我的背,解释起来:“嗯,是您父亲。老当益壮,身体强健。”他顿了顿,笑了声,“想是能活的比我还长久些。”
我嗷了一声,赶了几个时辰的车,实在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趴在他膝上睡了。
虽然入宫没有经历什么腥风血雨,温禀也说到做到立刻找人来看重伤的母猫,母猫还是没有救过来,我在已僵硬的母猫身旁坐了会儿,尾巴扫了扫母猫身子,希望它能借上一两分气运,下辈投个好胎,活长久些。
温禀刚当上皇帝,有诸多事要忙,母猫死了他还似模似样地着人给立了个牌位,派宫女每日替猫诵经两个时辰。
不知道以为在度猫妖。
荒唐得很。
因为这人身上刻着我的禁制,我离不了他多远,他又喜不论做什么手上都要揣个猫,别人给他量体要制龙袍时,他张着手命人裁衣时记得给猫留块布制几件衣服,登基大典时也要搂个猫,任礼官如果说破嘴皮说于理不合,他都一脸假笑但根本不理人。
正式祭祖祭天后,他身上龙气俨然已经稳定,夜里去大师殿给蛇妖喂血,以身饲妖后,回来见我鄙夷眼神,还宽慰道:“没事,只一点点疼。”
爷没话讲。
后来他皇帝当了小半年,处理完了先帝骤然驾崩的一众事宜,开始整日带着我早起上大朝小朝,他在龙椅旁边制了个纯金小榻供我睡觉,榻旁还挂着他亲笔写的小匾,左书【招财】、右写【进宝】,顶上挂四个大字【与天同福】。
我好在是个神仙,不然要被他这几排字折损寿数。
文武百官当然对他这所作所为略有不满,上书的奏折堆得他满案几都是,他呵呵笑着摊到我面前,一个个指给我看。
一会儿“这个过去您认识,您跟他蹴鞠过,他输您两球”,一会儿又“这个您也熟,十年前跟您进过花楼看漂亮姑娘跳舞”,但凡见着名字的全给我介绍了遍,一一讲完后,他沉默地看了会儿摊了满案几的奏折,莫名变脸将手中奏折往桌上一甩,竟伸手一挥把东西全稀稀拉拉推到地上去了。
我见他突然牙齿咬得咯吱响,额上青筋冒起,长袖下的手指都止不住地抖起。
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听见动静急惶惶地进来,跪了一地,让他息怒。
他气得眼睛红,我躺在旁边软塌上,伸爪子舔了舔,才舔两下爪子的功夫,这人就换了张面皮,一点怒气不见,还微笑着对宫女太监说:“不妨事,不小心弄下去了,让人收起来吧。”
“……”这人心思太重心机又颇深,眨眼间气不可遏又一瞬恢复如初,当真有些吓人。
我烦躁地甩了下尾巴,他垂下眼睛,伸手轻轻抓了抓爷晃动的尾巴。
这师徒关系实在古怪,饶是我脑子里有不少话本故事,也不知道温禀这演得是个什么戏份。
我也不是被当猫养着养倦怠了,已经不再想脱困之法。只是皇宫里龙气太盛,什么灵物妖邪都被压得见不得光,我在这宫中待了小半年,又不能离他这个真龙太远,便没碰着什么灵物祟物能询问一二,甚至连寻若这个蛇妖都再没见过。
心情异常烦躁之下,我便整日趴窝里睡,温禀捧着清水在我爪下,问我有何话要讲,我翻了个身,没搭理他。
他便请了大夫来给猫看病,大夫还是之前那个看过我的庸医,前后翻我一圈,抚着胡子躬身告诉温禀没什么事,还是缺母猫了。
“下官听闻百兽园的驯兽师,知道陛下喜猫,故在园内养了许多猫,可领着这……”他敛起袖子比了比我,许是对着猫称不出个“爷”字,故而直接略过,才继续道,“去百兽园挑上几只貌美的猫,让其与之相伴,想来它便会开心些。”
温禀坐在檀木椅上,手指哒哒叩扶手,耐心地等庸医讲完,起身礼貌有加地将庸医请出门,嘴上一本正经讲起:“他不日前才丧偶,想是没有心情再找母猫的,我忘了您擅医人,看来是不大懂怎么医治动物的。”
庸医吹了吹胡子,正欲再说两句,温禀往后一撤,命太监把人请了出去。
太监送完人,又听命关上门,他走过来,毫无帝王样地往我面前一蹲,执起我一只爪子,笑问起:“老师,你真想母猫吗?”
我收回爪子,往自己腹下一揣,准备睡了,他抬袖拿起一直在我旁边摆着的水杯,放在我眼皮底下,一瞬不瞬地看我,一副我今日不写上几字,我二人就一直保持如此入定的姿势。
我嗷了声,抽出爪子沾了下水,点评他的精神状态。
【入魔】。
他喔了一声,水杯仍捧着,复问:“母猫想不想?”
爷想你个头,我往后一缩脑袋,要睡了!
他“铛”得一声轻放下水杯,执着异常:“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