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两只手臂深入了袖筒当中,过长过大的袖子便空荡着,过多的褶皱便隐约勾勒出手臂的形状。她举起手晃了下,袖筒便滑落下去,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来。
江临琛的手伸进口袋里,攥紧了拳头,黑眸扩散开来,紧紧地凝着她。她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望他一眼,眉眼弯了起来,话音很轻,“谢谢,外套很大,够用了。”
……他捕捉到空气中在这一刻的微妙变化。
江临琛的唇动了下,他还没分清自己要笑,还是要说话时,却看见她一转身,扶着船壁上的栏杆急急地走着。他惊讶几秒,看见她走到了船内角落的铁皮座椅上,座椅面对着出口,可座椅背后正好有着一扇窗。
温之皎一转身跪坐在椅上望窗外的江景,缩着手,隔着外套袖子扒着椅背,身前,宽大的外套下摆也铺陈在她膝盖下的位置。
……原来只是觉得铁壁座椅有些脏,把他的外套当做坐垫。
江临琛眉头挑高了一些,走到了她身旁,笑道:“原来你不是冷了啊。”
“你介意我垫着吗?介意的话我脱下来。”
温之皎望着窗外的潮水,光芒透过斑驳老旧的玻璃,在她脸上也投下了斑驳的光。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转过头望向江临琛,却对上他有些幽深的视线。
江临琛俯身,手也搭在了椅背上,道:“不介意,所以下次直接说就可以了。”
温之皎眨了眨眼,很有几分无辜的样子,“啊,你误会我要穿了吗?抱歉,我以为我说借外套用一下你会理解的。”
江临琛也眨了眨眼,像是在反应,几秒后他笑起来。
他道:“嗯,抱歉,我误会了。”
温之皎继续看夕阳在江面波澜上洒下的光彩。
轮渡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当停泊时,彩色的云朵已经染上了些灰调。云朵被风推着走走停停,灰色也愈发嚣张,将一朵朵云侵蚀得更为彻底,没多时,整片天空都有了些灰意。
老城区的商业街很有些破败,当江临琛与温之皎吃完晚饭时,天还未暗,却已有一些老头老太太们推着音响出来在商场前跳舞了,街道旁也有不少摊主出摊了,奶茶店前也有人排起了队。
这样的热闹场景,江临琛以为温之皎会感兴趣些,可她虽握着一杯奶茶到处看看,却并不像很有兴致的样子,甚至不太说话。
江临琛四处望了一下,道:“更晚一些时间,应该会更热闹。”
温之皎像是没了能
()量,表情蔫蔫儿的,“没意思,我想回家。这里跟我老家一模一样啊,你看,连这个都一样。”
他们正好停在一处饰品摊前,她说着抬起手捏起一对耳环来,“我家那边才卖八块钱,这里卖——”
温之皎话音顿住,将那对耳环捏起来望了一眼,弯弯的月牙形状,底部缀着几根银穗。江临琛望了一眼,低声道:“你想要吗?这应该是仿制品,不如去专柜看看。”
她没理江临琛,只是看向摊主,“这个卖五十也太贵了吧,二十五。”
摊主愣了几秒,“啊哪有这样砍价的,进货都三十了。”
温之皎想了想,道:“二十。”
摊主:“……你怎么还越砍越低呢?”
温之皎:“十五——”
“最低三十了,小姑娘,我就是看你是美女亏本卖给你的!”摊主急眼了,摆摆手,“算了算了,话都这么说了,二十五你拿去吧,再低不可能了。”
江临琛这下真有点惊讶了,笑起来,“你砍价挺厉害啊。”
温之皎昂着脑袋,对他招手,江临琛行云流水地把她的包递过去。温之皎从包里拿出手机,扫码付钱,转过身喝了口奶茶,很有些惋惜,又很有些得意:“还是让她赚不少,我家超市里卖的话,这种都才卖三十的!”
“真厉害。”江临琛夸赞,又道:“但万一材质不好,说不定会过敏,还是——”
“江临琛,”温之皎叫了他一声,他疑惑低头,却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些认真,“你觉得遇到江远丞之前,我会花几千几万买一对耳环吗?”
江临琛怔了几秒,他道:“你说得对,不过你不花,也有人为你花。”
“那当然。”温之皎甩了下头发,将耳环塞到他手上的包里,语气轻松而俏皮,“你弟弟是花最多那个,对了,现在我戴的这对耳环也是他买的。”
江临琛垂眸,看她那对流苏耳环,“他为你花了多少?”
“嗯……不记得了。”温之皎十分诚恳,“他送的东西太多了,我又懒得搜价格。”
江临琛笑起来,“真可惜,想来我应该是花得最少那个。”
“虽然我不会去上班了,但那个日薪你得给我,给了我就不是最少的了。”温之皎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着,又很赞同自己的话似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花得少的那些人一般只会写情书,说未来会上好大学之类的,或者送一些莫名奇妙的手工。”
温之皎想起来高中的事似的,笑了起来,“送手工品的人好像总把自己的心意看得很珍贵,但人廉价,心意哪里值钱呢?”
江临琛:“……”
虽然他没有送过什么手工,但他隐约感觉送心意的自己被扫射了。
江临琛愈发觉得兴味盎然。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他便从她身后望着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挽着自己的外套。他发现她走路总是抬头挺胸,不怎么看路,卷曲蓬松的头发总跟随着她轻快的步伐晃来晃
去。
他走近一些,便又发现了她拇指的指甲油被她抠掉了一些,脖颈上有了些汗,几根发丝黏在上面。他又看见奶茶吸管上很淡的粉印,她鼻尖上的细密汗珠,耳边有几缕湿润的发丝,耳环钩在她耳朵上晃得像是要脱落。
江临琛突然感觉这一刻的她和下午望着轮渡的她,在玻璃房里看电脑的她,甚至于是更早之前的她都有了区别。就像失真但精致的照片与真实但有瑕疵的照片,人是同一个人,可让他的感觉很有些不同。
他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步伐,她还有些迷惑,他却已经抬起手穿过了她的发丝。他的手擦过她的脸颊,又停留在她耳边。她凝着他,脑袋歪了下,眼睛里有了茫然。
下一秒,她耳朵上要坠不坠的耳环终于脱钩,滑过她的脸颊,落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