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森绿色的眼睛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曾经无数个夜晚,楚霁躺在床上思考人类与变异中的关系时,那双眼睛都会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
像茫茫黑夜中的一把鬼火。
那是楚霁当上指挥官后的第一仗,却打得无比狼狈。
天狼的横空出世打了气泡垒一个猝不及防,仅凭他一头狼的实力,就已经让无数士兵难以招架;而过于年轻的指挥官还不像后来那样经验丰富,荣森的死给了他太大的刺激,无数念头拉扯之下,楚霁犯了一个作为指挥官而言,最大的错误
在开枪前的那一刻,他心志动摇了。
这个错误带来了惨痛的代价,数以百计的人类士兵死在了楚霁脚下的城墙之外,厚重的城墙险些失守,最后关头,是苏恩斯的父亲格兰将军亲自出面,力挽狂澜,才终于击退了变异种大军。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胜得惨烈,无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冰原。
那天撤军之前,天狼回过头,隔着无数的尸骸血海,向着城墙上的楚霁遥遥望了一眼,眼里带着轻蔑的笑。
楚霁知道,他没能认出自己。
那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楚霁时常会在噩梦中惊醒,梦境里无数死在城墙下的士兵一言不地看着他,浑身是血,死状惨烈。
每次惊醒之后,潮水般的凉夜蔓延过整个房间,而他身下的床单,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在痛苦与自责中挣扎了漫长的时光,但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犯过那样的错误。
他以一种惊人的度成长了起来,枪中子弹一次又一次地击退脚下的敌人,射进天狼的身体。
他慢慢向着他的老师靠近,慢慢变得坚不可摧,所向披靡。
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初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依旧会在脑海中出现。
如果人类和变异种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么为什么,彼此间一定要互相仇恨,互相残杀?
他的老师已经离开,没有人能再为他解答,因此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自己叩问着自己。
可是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
这一夜乱梦无数,楚霁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还没亮。
他从床上坐起,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暖橙光影勾勒出一道纤细的腰线。
在指挥官的位子上呆的久了,他其实已经很少会梦到从前的旧事。
梦里天狼骨瘦嶙峋、却依旧凶狠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楚霁抬眼看向窗外深黑的浓夜,半晌,忽而低笑了一声。
……他好像总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忘记自己。
这个点离人造太阳亮起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今天上午军部有个会议要开,索性也睡不着了,楚霁于是直接起了床,收拾一番后,提前出了门。
他不徐不疾地走到了居民区最热闹的一条街,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热汤入胃的感觉十分熨帖,吃完面,再步行到军部大楼门口时,正好比会议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军官,大多军衔都要低于楚霁,见到他,纷纷礼节性地点头示意。
楚霁走到左侧第三个座位落座,十分钟后,苏恩斯坐到了他右侧的那个座位上。
刚一坐下,他就忍不住凑到楚霁耳边,窃窃私语道:“我听说这次会议的等级很高,主席会亲自到场。”
楚霁面不改色,低声问:“出什么事了么?”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二号气泡垒的事。”苏恩斯道,“最多半个月,二号气泡垒就有两千多个幸存者要转移到中央气泡垒来,我听说主席打算趁这个机会,推行几项新的法案。”
闻言,楚霁眸光微暗。
他们谈话间,气泡垒的几个军部高官也都先后到场。格兰上将和楚择之分别坐在了左右两侧的位上,后者落座时,目光短暂地往楚霁身上瞥了一眼,被楚霁彻底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