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长空风声疾掠,龙啸天从天而降落在雨廊外。任薇晗静听了一息,只觉逼仄之气有增无减,才猛然意识到杜圣心所指的正是自己,避无可避下只得从假山后悻悻转出。
“连小君?”杜圣心不无意外也是一愣。龙啸天正待解释,任薇晗已笑靥如花趋上前来:“你也认识连小君?真是太好了!”
杜圣心微微皱眉,任薇晗跳到他面前,双掌在身后绞握成个娇俏可爱的麻花,吃吃笑道:“可惜你也认错了哦!我可不是连小君,我叫任薇晗,我爹叫任朋年,我娘叫张芷芙。”
杜圣心并不言语,稍稍侧头,挑眉望向身后的龙啸天。
方才张芷芙在堂上指控自己绑架了她女儿,他就已猜到是龙啸天所为。龙啸天有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他并不奇怪,说到底,他足够了解龙啸天,龙啸天也足够了解他。适时适量给杜圣心制造点“无伤大雅”的麻烦,一直是他们师兄弟间见招拆招的较量游戏。
杜圣心只奇怪,为什么他每次自作主张掳来的都是“同一个人”。
龙啸天看到杜圣心这幅兴灾乐祸的表情,也不由想起了当初他掳来连小君让杜圣心用她和小流星交换血兰的“龌蹉”行径,避开眼去装没看见。
任薇晗看着他俩这怪异表情,情绪无由地低落下去,想是杜圣心不喜欢自己这乍乍呼呼自来熟的模样。可一想到自己为了帮白玉郎,被爹爹关被娘亲骂,跟着龙啸天来被扔在假山后头冻半宿,未了人家爹爹还不领情?
越想心中越是委屈,小嘴扁扁望了杜圣心许久,终于涌泪如泉,抽抽噎噎跺足哭道:“杜圣心——你欺负我!我是为了救玉郎才叫龙大哥带我来当人质的呢,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 杜圣心怔住。煞是惊讶地转回头,自下而上缓缓扫视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娉婷女子。
在确认她的委屈和责怨并无作假的同时,一丝难耐的笑意破唇而出。没来由地,他突然心情大好了起来。
纵横江湖数十年,来自陌生人疑虑、畏惧、或讨好、憎恶的眼光千千万,唯独每次面对这双澄澈幽怨的眼睛时,他才会有莫名心安,欲与其倾诉的感觉。
原来,一个纯粹到无畏的人,是会让任何人都放下心防的吧。
于是,就在龙啸天心忧事态失控,随时准备阻拦他出手伤人的时候,他轻轻抬手,在女孩面颊前略微挥拨了下手掌。
一股暖风袭面,任薇晗下意识抬头,长长眼睫上凝挂的几粒雪屑顷刻雾化散去,惊得她将呼未呼地张大了嘴。
杜圣心唇角的笑意放大,冲出口时已化作一串朗声长笑。
龙啸天全身一松,任薇晗却更为不解,泪眼婆娑地对着他嗫嚅:“你-----你笑什么嘛?”
“好了,外面凉,进屋去说吧。”杜圣心伸手轻拍她臂膀,嘴角微勾,转身向汕叶厅走进。
任薇晗呆立在原地,面颊上和肩头杜圣心触碰过的地方余温尤在,惊虚失措的心头蓦得涌起阵阵暖意。被长者疼爱怜惜的感觉,原来是这般温软甜蜜,便连爹爹母亲处都从未悉得,不由心头百味杂阵。望着灯火辉煌的厅口背光处那高大的身影,眼角竟是湿了-----
身后传来龙啸天长长的叹息。
任薇晗这条自投罗网的鱼,也终于成功晋身为杜圣心的手中棋。
【曳云山庄,玉女阁,秦媚儿卧居】
“又跟丢了?!你不是说那个菱儿聪明谨慎,记性还好。就红绿黄三个色儿的几盏破灯她都记不清楚?”
“开……开头十来次,是跟着换灯即可,走到后来水道突然变浅,每过一个叉路都需要和崖岸上的纤工对诗词口令儿,菱儿书念得不多,一慌神就-----”
“哈?”秦媚儿斜眼睨着座前瑟瑟发抖的红衣女子气极反笑:“这回又被拉到哪儿去了?是上回那间“汇贤诗馆”还是什么酒楼客栈?”
红衣女子低垂着头声若蚊蝇:“这回的出口,在妩烟楼的后巷------”
“废物,都是废物!庄里刚出了那么多事,你告诉我陆俊元大半夜跑去妩烟楼找女人啦?!”秦媚儿终于烦躁地扶住额头摇摇欲坠地在桌边坐倒:“下去下去,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下去!”
纬缦漾动,面色惶惑的侍女们流水介避退出去,纬帘层层叠叠逐一放下,幽深的烛火像力图挣出这方囚笼般摇乱不止。
帐外一人袅袅而来,识趣地侍立一旁,无声地望着今晚犹为不安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