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光在头顶晕开,花圃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些荼蘼的繁花。偶尔看到一两朵花瓣,孤零零地耷拉在枝头,很快就有雨点落下,把那些顽固的家伙从枝头拉下来,混入地面肮脏的流水中。
阴郁的死气环绕在四周,灰色成为了花圃的主色,再也不复初见时那样让人惊艳的生机勃勃。
他麻木地淌向花圃混浊的小水洼,早已湿漉漉的皮鞋残忍地碾过混入污浊的落红,溅起的污浊水花反抗着扑向他的西装长裤,让他的裤脚和鞋袜更加湿润。
不远处有一张长凳,等到江澄将身体摆放在上面时,感觉灵魂像是出了窍。
他看到眼神空洞的自己浑身湿透,用奇怪的姿势坐在长凳上。
像一条狗,他想。
忽然间,他觉有湿热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流淌,他摸了摸,哪家小孩这么缺德往别人脸上撒尿!
可湿热的东西越来越多。
死小孩也没想到自己认定的死理怎么就错了。
他被那个女人牵着来到这座陌生豪华的城市,没见识的他很紧张,牵着他的女人安慰他别紧张,于是他就只把那只手握得更紧。
可现在那个女人松开了他的手,将他扔在热闹又陌生的街道上。
这小孩笨笨的,只会认死理。他只知道跟着那个女人,可没人告诉他那个女人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这城市太过豪华庞大,死小孩不该呆在这里,死小孩该回他本来的地方去。
身无分文的他在浑身口袋里摸了摸,只找到了三件东西:
浸水坏掉的二手手机、打不开房门的生锈钥匙和没有主人的贫瘠钻戒。
少年贫瘠的爱恋终于在豪华的魔都、在盛大的雨夜里,静静地死去。
街对面有东西在聚关灯下闪着光,刺目的光让他不禁好奇。
于是他眯起眼睛去看,揉着眼睛去看,终于看清了。
和某个知名球星联名的球鞋在聚光灯下闪闪光,大抵是当下最爆火的款式,球鞋的下面明码标着价格。
青春期的他没有勇气去看价格,到了23岁的他现在依然没有勇气。
他终于瘫倒在长椅上。
朦胧的视野里,东方明珠塔高挂在天穹若隐若现,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在这座传奇的建筑上形成壮观的雨幕。
确实很是宏伟,难怪有数不胜数的游客慕名而来。
是啊,你高悬于遥远的天际,今夜干净的雨水洗刷过后,你依旧是东方最耀眼的明珠,无数人对你心生向往。没有人会记得在这座明珠之下,在大雨磅礴的今晚,埋葬过一个死小孩的血与肉。
霓虹的彩色光影敛去在高塔的阴影间,像高飞的候鸟融入群山远黛的底色,让人止不住地惋惜。
可又何必感到惋惜,反正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未属于过他,不是吗?
先是有东西将他脊骨敲成一截一截,而后又有东西将一截一截的骨头磨成粉碎。
他喜欢今天,可今天并不喜欢他。
……
江澄和慕木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后来,李若依在那晚的大雨中找到了淋湿的一条狗,她给了淋湿的狗搭了个温馨的小窝,再后来。。。
这些都是另外的故事了。
江澄清楚地知道,李若依住进他心里的时候,慕木留给他的痕迹还没消失。
每次深夜梦回,那些曾经美好的一幕幕便如附骨之蛆,苦痛和折磨在安静的夜晚一点一滴地融入他的躯体,乃至于以后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像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