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荒城相处的回忆,她分秒不差,全部记录了下来。
可她不明白,她为何要记录这些。
正如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否决那些建议与决策,明明她的逻辑思维告诉她——要同意,因为这样才可以完成重启,才可以延续源械的薪火,才可以于星海之中,卷土重来。
可最后她做出的决定,却与逻辑给出的正确答案相反。
为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所有械星想要杀死张烨的时候,她的自我程序代码就突然变成了红色。
通过自检数据分析,她知道,那种红色,名为【愤怒】。
可她为什么会愤怒?
械星,怎么会愤怒?
她出问题了,但她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她已经自检了千万遍,却依旧找不到问题的所在。
她此前以为远离异构体o1,就可以消除这种未知的异常,可现在她却现,自从离开异构体o1后,她总是忍不住地去想他,去观察他,甚至……去保护他。
为什么……
她的思维混乱了,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剖析了自己的所有程序代码,就好像一个疯子,在不断地挖掘着脚下的泥土,企图挖出答案。
一无所获,一无所获,还是一无所获!
她的脑海中不断刷新着象征着【危险】与【愤怒】的代码。
她无法冷静下来。
会议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会愤怒?!
是因为那些械星做出的决策?!
她在不断闪烁着。
她几近疯狂,最后她出一声利啸,整个械星投影化作了猩红之色。
她竟是将自己所有的代码复制了出来,在这数据世界崩塌的会议空间中,将其抛向了虚空。
也就在下一刻,她呆住了。
数据世界中,代码是可以被具现出来的。
此刻,那体量庞大的代码维持着原来的格式,朝着虚空中飞去,在她的视野中渐渐远去。
那一刻,她看见了代码的【全貌】。
那是……一个孩子稚嫩的脸庞。
一个个代码,就像是一个个像素,组成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一切,最后汇聚成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那个站在床边,抱着一瓶黄桃罐头,用一双懵懂的大眼在望着“她”。
而她的周围,是许多医疗器械,还有人类的医生。
那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自检找不到问题所在?
因为自检只能检查单一或多行列的代码,却无法以可视化的形式,看见代码的“全貌”。
她呆呆地看着那组成画面的所有代码朝虚空中飞去,看着那画面中的孩子飘向黑暗的虚空。
她突然恐慌地朝他飞去,然后不顾一切地将那些代码抓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那一刻,她的形象具现了,不再是一个红色的光点,而是一个女人。
她用那最温柔的目光看着画面中的孩子,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她将代码捂在了心口,仿佛感受到了温度。
她将代码存入了记忆体中,哪怕这只是复制出来的代码。
她终于明白了那愤怒为何而来,不是因为全体械星做出的决策,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权限降级之后,再无法像之前那样保护他了。
她愤怒的,是她自己。
她的眼中,浮现出了微光,在那即将崩塌的黑暗空间中,显得那样明亮。
随着代码储存,那被她定义为无意义的封存记忆也被她重新提取了出来。
她露出了微笑,闭上眼睛,会议空间的崩塌已达极致,虚空的力量在撕扯她的身体,她再不离开,也会被虚空吞噬。
但她还要停留,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在不被其他械星察觉的情况下,和他说。
【宝贝别怕……】
【妈妈还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