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心知肚明自己這副身子已經藥石罔效了,太醫來了又能怎麼樣呢?
她不死心的往窗外望了望,只見一株開得正艷的海棠在隨風輕盪。
桃枝見狀,忙低聲說道:「主子,夏禾已經去紫極宮請陛下了。」
她咧了咧乾裂的嘴唇,想要擠出一個微笑來卻是不能了,她雖然身子病的糊塗,心裡卻是門兒清,她的貼身大丫鬟夏禾早就從紫極宮回來了,此刻正坐在偏殿裡哭。
夏禾去紫極宮請皇帝來看看她,皇帝卻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有病找太醫,找朕做什麼?朕又不是藥。」
孟瑤華晃了晃神,唇角努力掛起一抹苦笑。
本來,她作為孟相的外室女兒,是沒什麼資格嫁入皇家的,原本要嫁給皇帝的是她嫡姐孟瑤光,可誰知嫡姐是個沒福氣的,未等出嫁便香消玉殞了。
孟家女臨嫁病逝,於天家而言是大大的晦氣,他爹連夜把她從南疆騙回長安,說是為她尋了門頂頂好的親事,將她打扮一番強塞入花轎中。
可誰也沒告訴她,她嫁的是當今天子!
成親那日金尊玉貴的皇帝沒有親自來迎親,而是派了宗親和禮部官員來替他迎親,那日他們也並未正式拜天地,由著禮部縮減了大婚流程,走完幾個必要的環節,將她送去了雲陽宮,與她一同嫁進來的還有兩名妃子,蔣貴妃與楚賢妃。
當晚,雪下的很厚,雲陽宮的酒菜漸漸變涼,她嘆了一口氣獨自揭下紅蓋頭。
皇帝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任憑前朝如何風起雲湧,伴隨著她的無非是當皇后還是當道姑,成婚十二年她被三廢三立,成了皇帝與父親鬥法的犧牲品,神仙打架,小鬼先死,她終是熬不住了。
到死,都沒有見過皇帝一面。
孟瑤華掙扎著坐起身來,她命人取來她的針線簍與女紅匣子,看著碼的整整齊齊的十二個香囊,自從嫁人之後每年花朝節她都會繡上一個,從鴛鴦戲水的期盼到青竹華松的靜默,手藝從生疏漸漸嫻熟,香囊卻是一個都未曾有機會送出。
也是送過的,只是都被人退了回來,說皇后當母儀天下,不必花心思在這些針針線線上,花朝節這天大尚女子都會送自己縫製的香囊給情郎的,他不是她的情郎,當拒。
但,他是她的夫君啊。
可,他是嗎?
在漢家習俗里,成親是要拜堂、喝合卺酒、入洞房的。
他一樣也沒做過,又算她哪門子的夫君呢?
思及此處,孟瑤華自嘲一笑,搖了搖頭,使盡渾身力氣抄起一旁冰冷的剪刀,哆哆嗦嗦的將這些錦囊一一絞碎,她的心情逐漸亮堂起來,從此之後,她自由了。
「娘娘……」桃枝在一旁低聲啜泣,「太醫來了。」
孟瑤華累的大汗淋漓,她趴在榻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良久之後,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在雲陽宮裡受冷落十二年,之所以還能請得動太醫,還多虧她有個權勢滔天的丞相父親,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嗎?
孟瑤華突然扯了扯唇角,拉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來,她先前以為皇帝不喜歡她是因為她以外室女的身份嫁給他,辱沒了他的臉面,心中很是傷情了一陣,又自以為是的做了不少蠢事試圖彌補一二。
後來才得知,他心裡有人。
可惜,他心愛的姑娘死了。
這門婚事被她爹聯手太皇太后鑽了空子。
她是嫁入了天家,可也承了皇帝十二年的怒火,他生生羞辱折磨了她十二年!他娶她不過是為了羞辱她爹而已。
她這一生啊,甚荒唐。
孟瑤華低低的笑了,天色漸漸暗下來,天邊有大朵大朵絢麗的火燒雲,像灑金的錦繡團案一樣惹眼,在她原本的家鄉落月城會經常看到這樣的美景,卻在帝都長安不多見。
「桃枝……」她無力的叫喚了一句。
「娘娘,奴婢在。」侍女桃枝連忙伏在她面前。
孟瑤華深嘆了一口氣道:「我有幾句話要交代,你切要記牢。」
桃枝淚如雨下,連忙點點頭。
「我們的家鄉與長安的規矩不大一樣,喪事從簡,你一定要告訴我父親,將我的骨灰帶回落月城安葬。」孟瑤華強撐著枯槁的面容看著她,似是等她的回答。
「可……可大尚歷來都是帝後合葬在皇陵的。」桃枝喃喃道。
「不……不麻煩他了。」孟瑤華搖了搖頭,她之前遣夏禾去尋皇帝也是為了言說此事,奈何夏禾話還沒說完就被趕了出來,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死了,以後自有別的皇后與他合葬,沒什麼打緊的,我只是想回我的故鄉而已,你只需將我的話帶給我父親,成不成,看父親吧。」
孟瑤華環視一遭空空落落的宮室,她輕聲說道:「我的衣物飾,你們幾個大丫鬟分分吧,不值幾個錢,權做一點子心意,沒人要的,燒了吧。」
這些年她在宮裡不好過,宮裡需要花錢的地方海了去了,她除了年節的一些綢緞錫器賞賜再無其他進項,她嫁進來時帶的嫁妝已經暗地裡七七八八的典當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些金銀飾撐門面而已,不過,在這裡也沒什麼門面需要她撐。
罷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吧。
「別讓夏禾在偏殿裡哭了,你們帶著其他宮娥太監撤出雲陽宮吧,我要回家了,就……就此別過。」孟瑤華撐著一口氣說道,「別……別為我哭泣,這是好事兒,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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