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臉上蒙著細紗,只將一雙靈巧的杏眼露了出來,她梳著婦人的髮髻,手裡抱著一張琵琶,沖台下福了福身,便坐下彈唱了起來。
辛勵望著她的婦人髮髻,目光閃了閃,臉上的神色讓人琢磨不透。
片刻後,那人唱完。
有店小二端著銅盤進來討打賞錢,銅盤之上放著筆墨紙硯,客官可以在紙上題詩題詞,亦可以放下打賞錢邀請歌伎再唱一曲,當然台上之人亦不是每都唱,誰給的打賞最多就唱誰點的曲兒,每曲唱罷重打賞重點曲兒,歇芳樓的招牌娘子一天甚至可得萬錢打賞。
辛勵望著自己面前的紙墨,揮毫寫下《涼州詞》三個大字,賞錢金額大到令人咋舌,小十六眉腳跳了跳,識的將目光移開。
不過,歇芳樓的後台卻是炸了鍋!
孟瑤華會唱數百支江南小調,她極擅南曲,卻唱不來北疆的邊塞曲!她不會啊!到底是誰這麼缺德上來就砸她的場子?!她歇芳樓第一歌伎的名頭算是徹底胎死腹中了!
「主子?」夏禾問道,「要唱嘛?」
「唱!怎的不唱!這麼多的賞錢夠樓里一個月的開銷了,不過樓里有擅長唱北曲的嗎?來教教我。」孟瑤華轉頭問歇芳樓的掌柜娘子。
「有的,夫人請稍候。」掌柜娘子下去請人了。
孟瑤華抬頭對桃枝說道:「桃枝,跟報幕的小老兒說我暫且身子不適,需要緩一緩,等半個時辰後再登台獻唱。」
「是!」桃枝下去傳話了。
辛勵在雅間聽到小老兒的託辭之後,略微彎了彎唇,不置可否。
小老兒又安排了別的娘子登台獻藝,氣氛十分熱烈,甚至有客官也禁不住露兩手絕活兒,辛勵亦在台上吹了一曲子。
孟瑤華帶著她成的《涼州詞》候在一旁,此時她尚且不知來砸她場子的正是台上吹笛的這廝。
她甚至認出了此笛聲便是西園裡聽到的笛聲,見其人風姿特秀如華茂春松一般,不由點了點頭,目露幾分欣賞的意味。
辛勵吹完笛子之後,孟瑤華便登台了。
涼州大遍響起,孟瑤華開了開嗓子,朗聲唱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一曲下來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在座諸公都是第一次聽到如此軟綿的《涼州詞》,尤其是最後一個「關」字,本該利索收尾,她卻忘了改南曲中尾字一詠三嘆的習慣,直接荒腔走板了。
孟瑤華心裡一涼,抱著琵琶匆匆行了一禮後,急忙離場了!幸好她此刻是沈蜜娘!!不然她的老臉全丟盡了!!
「啊這……這水平是教習娘子?」有人疑惑的問道。
「有什麼稀奇的,人家是教南曲的,不知誰那麼缺德非得要人家唱《涼州詞》!」有人在為孟瑤華打抱不平。
此刻,缺德帶冒煙兒的辛某人卻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朝孟瑤華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位公子,後台重地,不得擅闖!」有護衛擋在辛勵面前,不讓他跟過去。
只是,辛勵豈是那麼好打發的?他冷冽的桃花眸子左右一掃,低聲道:「讓開!」君威萬重,瞬間散開,護衛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他們被這股威壓壓的不敢抬頭,竟鬼使神差的將人給放了進去。
孟瑤華進了後台一個單獨的妝間裡,她將人都攆了出去,此刻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她將琵琶放好,剛將面紗摘了一側,忽然聽到門口處傳來一道極輕的呼喚聲:「阿妧。」
那聲音像一朵璀璨的煙花在孟瑤華的心間炸響,她猛然回頭一看,卻見是之前台上吹笛的那個美少年。
他容貌絕美,眉若漆畫,鬢如刀裁,最絕妙的是他有一雙世上最漂亮的桃花眸子,眸光瀲灩猶如波光粼粼的洛水,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孟瑤華心內一驚,她連忙將面紗戴上,出聲道:「妾身沈蜜娘見過公子,後台禁止閒雜人等踏入,還請公子移步。」
「阿妧。」他恍若未聞一般,緩步踱了進來,腰間別著一支做工精良的玉笛,他的腿很長,幾步便走到了孟瑤華的面前,「世間會這麼唱《涼州詞》的只有我的阿妧。」
不提《涼州詞》還好,一提《涼州詞》孟瑤華那股羞憤勁兒便涌了上來,她怒目圓睜道:「《涼州詞》是你點的?」
辛勵點了點頭,十分大方的承認了:「沒錯,是我。」
孟瑤華一陣火起,她指著門口道:「出去!」
「很好聽的,你別惱。」辛勵目光在她的面紗上逡巡了一瞬後,將聲音放的很溫柔。
孟瑤華覺得這人真是存心來嘲諷她的,於是火更大了,她叉腰道:「你不走,我走!」
她抬腳便要走,辛勵出手一攔,兩個人離得很近,孟瑤華臉上的面紗不經意間被蹭掉了,露出一張國色天香的臉來。
辛勵目露微詫,轉而露出濃重的失望之色,他拱手致歉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而後轉身離去,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烈焰瞬間熄滅,絕美的桃花眸子裡柔情頓散,只剩一片漠然與空寂。
孟瑤華:「……」她還從沒見過變臉如此迅之人,心中一片無語,從來都是別人驚艷她的花容月貌,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的長相很失望,他是不是有病?!
辛勵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後台又如何回到宮裡的,他只知道命運再次跟他開了一個極殘忍的玩笑,這世上原來真的有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擁有一模一樣的聲音,那歇芳樓的教習娘子確實不是他的阿妧,他的阿妧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一眼便能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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