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糕被迫离开洗心谷之后,顾朝云便从识海中逃出,强行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几乎浑身被汗水浸湿,冷汗淋漓,踉跄着走到一棵位置隐蔽的大树下,双腿虚软地靠着树干蹲了下去,无力地垂下头。
强行从身体里夺回控制权,到底是对他的神魂造成了损伤,以至于顾朝云甫一蹲下,便捂着脖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蜷缩着不停喘气,随后又取出一条帕子掩住唇,将嘴角的血迹拭去。
少年缓缓闭上眼,面容平静而苍白,心中却早已酝酿了滔天怒火。
顾朝云冷眼看着识海中瑟瑟抖的云糕,冷笑了一声,以神魂同他交谈,道:“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想杀了那孩子。如果不是我强行干扰你的行动,你是不是就要当着我师尊的面,破门而入了”
见云糕始终埋着头不说话,顾朝云捂着疼痛的胸腔,继续道:“崇容剑尊养的孩子,叫莫焦焦的,不是你儿时的玩伴么你出来之前跟我说你只是想看看他,结果归雁,如果你真的想杀他,那么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再让你出来”
“为什么”埋着头的少年哑声问,声音里已然带着哭腔,“你不是爱慕崇容剑尊吗那个孩子对你而言不是阻碍为什么连你都和其他人一样,要护着他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吗他的存在就是罪恶。”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顾朝云疲倦地闭上眼,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失望到极致的疲惫,
“我仰慕的是崇容,和莫焦焦有何关系说句夸张的话,正是因为他,我才清楚崇容为何看不上我,一双眼睛里能看到的东西太多了,那孩子眼里的神情,是我穷尽两辈子,都不曾拥有过的。我做不到他那个样子。”
“谬论。”云糕轻轻开口,他抬起头,露出通红的双眼,“一群被蒙蔽双眼的所谓英雄。凭什么呢凭什么是我们”
少年未尽的话语中充斥着无尽的悲哀与绝望,顾朝云隐隐约约察觉了什么,问:
“莫焦焦其实他们保护他,不止是因为喜欢他吧,那孩子身份绝对不一般。不过,我不会给你机会出手的,崇容本就不在意我,若这具身体伤害了莫焦焦,我这辈子就再也没脸更没机会见到他了。”
然而云糕听了这句话,却是意味不明地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径直在识海中盘腿打坐,闭上了双眼。
云糕入定之后,昏迷的莫焦焦便在幽深黑暗的梦境中,见到了孤独无依的少年
水声泠泠,梦中漆黑的山洞水汽弥漫,间或有灵兽打鼾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
莫焦焦脚下踉跄,一脚踩进了深深的积水之中,绵软的衣袍下摆被浸染得湿透,吓得小孩慌手慌脚地扒拉着衣袍,退了两步。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听着从前方黑暗处传来的熟悉歌谣,乌黑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清澈而干净。
小孩下意识地随着那歌谣哼哼了几句,又疑惑地开口询问:
“是云糕吗”
过了一会儿,前方暗处传来了一道低柔的声音,带着独属于变声期少年的沙哑。
“我在这里。你就站着别动。”
“为什么”莫焦焦不解地停下脚步,他捏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又弯了弯好看的眸子,软巴巴道:“云糕和焦焦躲猫猫吗这局不算,你要出来猜拳头。”
“不是。”少年柔声回答,“我只是,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问题”莫焦焦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巴,只觉前方的少年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然而他本就乖巧,最终还是听话地点头,“焦焦一定认真回答你。”
暗处的少年无声勾了勾唇,轻柔地问:“焦焦,你为何还活着”
莫焦焦闻言呆愣了一瞬,犹豫地捏紧了玉佩,他低下头踢了踢脚丫子,糯糯道:“焦焦也不知道,焦焦死了,又醒了,九九救了我。”
“是嘛”云糕学着小孩的模样歪了歪头,全然不顾脸上纵横的泪水,继续问:“那,谷主,槐树长老,松鼠长老,食人花长老,芦苇长老,还有我爹狐狸长老,他们去哪了呢”
“”莫焦焦无措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半晌,小孩才细声细气地开口回答:“谷主和长老,变成星星了。九九说,谷主回家乡去了,就在大6反面,等焦焦变厉害了下山去,找到回去的路,就能和谷主见面了。”
“这样嘛”少年失声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稚童天真的想法,他喃喃道:“看起来,你还什么都不懂呢。”
“可是”眼中热泪顺着脸颊蜿蜒而落,少年凝神盯着乖巧站立的小孩,对方那单纯而稚气的眼神,却如同密密麻麻的荆棘深深扎在他心口,连呼吸都觉得痛。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为了你这样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付出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