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独孤九已行到阶梯最后一层,往落日阁大门而去。他并未回答的问题,反而询问道:“椒椒,若本座身边之人,皆要求本座舍弃一生所修剑道,只为救助一人,你觉得,本座是答应不答应”
“就是要九九,废掉修为吗”莫焦焦瑟缩地小声问。
“嗯。”独孤九微微颔。“自废修为,救助同门。”
“不可以的。”莫焦焦蹙了蹙眉,怯怯地搂紧男人的脖子,“别鹤说,九九的剑道和别人不一样,不是练了就能有的,要是废掉了,九九就会和凡人一样,练不回来了,会很快就死。焦焦不要你死。”
“嗯。”独孤九低低应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小孩柔软的顶,将人严严实实地裹进怀中,不再言语。
稚童不知世事,尚且知道他自废修为无异于自我了断,然而血脉至亲,却至死不愿承认这一点。
“九九。”莫焦焦被男人按在怀里,不由舒服地摊开四肢巴拉在对方身上,软绵绵的一动不动,他疑惑地问:“九九不救那个人,是不是觉得难过”
“未曾。”独孤九拍了拍小孩的脊背,伸手推开门进了落日阁,守候于门边的纸童又将沉重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呼啸的风雪。
修习杀戮剑道之人,何来恻隐之心然而男人怀中的莫焦焦,又分明无声反驳了这句话。
在莫焦焦安睡之时,天衍剑宗东面的清风阁中,却灯火通明。
身影单薄的少年此刻瘫坐在桌边,苍白的脸上冷汗遍布,他边喘着气边捏着茶杯往口中灌水,眼中神色惊疑不定。
好半天,少年才勉强冷静下来,抬手扶着额,闭上了眼,喃喃道:
“我梦见前世死前的事情了那日崇容同天衍剑宗之人来到了焚香谷,参加拭剑大会,我看着他,想上前说话,却连前进一步都不能。”
“我每日每夜画他的样子,喝酒的模样,执剑的模样,冷着脸说话的模样,甚至是抿唇安静坐着的样子。可是没几天他就离开了,我第一次那么恨我自己,我对他魂牵梦绕,他却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倘若我天赋再好一些,也不至于只当个外门弟子,连见他一面都只能远远看着。”
少年说着说着竟是滚下泪来,俯身趴到桌上,恨声道:“焚忧杀我之仇,我竟是重活一遍,都报不了”
话音刚落,屋中陡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顾朝云,你既然心有不甘,就更应该听我的话。”
“听你的”少年闻言凄然大笑起来,“听你什么去接近莫焦焦然后借着他,接近崇容剑尊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或者说”
少年一字一句嘶哑着声音道:“紫霄宗究竟置我于何地”
“放肆”那声音厉声喝道:“顾朝云,你莫忘恩负义,紫霄宗于你如同再生父母,若非我们,你以为你有机会从头来过”
“好一个再生父母”少年猛然抬起头,双目通红,目眦尽裂,“你们的所谓再生之恩,便是将我蒙在鼓里活活将这身体的主人逼死再让我做了那鸠占鹊巢之人,多么可笑我顾朝云活了两辈子,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也会成为这般自私自利之人”
“你在胡说什么”老者显然怒极,斥道:“你以为紫霄宗堂堂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会做那般下作之事这身体被我们找到的时候,他的神魂就已经陷入了沉睡,根本无力回天这与陨落又有何异”
“是吗”少年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却是不再辩驳了。他径直起身,提了剑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行走于月色之中,通红的桃花眼中却满布悲凉的神色。
寂静无声的山道上,只余靴子行走的细响,他一步一步行到了那熟悉至极的雪山脚下,又停驻不前,仰头久久凝望着飞雪飘落的峰顶。
这是天涯海阁,他两世魂牵梦绕之地,却注定没有结果了。
从感受这具身体的原主神魂尚在之时,顾朝云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察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阴谋。
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开始能与体内那道虚弱的神魂交谈,然而越是接触那个被所有人以为自己死去的少年,他就越无法昧着良心活下去。
顾朝云从前世便孑然一身再无牵挂,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对崇容剑尊的执念。但那个少年呢却眼睁睁看着至亲近在眼前,无法靠近半分。
鸿雁仙子怕是早已知晓了真相,每次女仙凝望他之时,明明面上清冷一片,却总让他们觉得,她眼中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鸠占鹊巢的从来就只是他顾朝云而已。崇容剑尊一生光明磊落,诛尽万邪,这样光风霁月之人,哪里容得下半点邪念。
顾朝云是那样爱慕崇容,却也正是因着爱慕,他更加无法原谅自己卑劣的行径。
空中飘飞的雪不知何时变得越密集了,簌簌而落。
少年随手拂落身上黏着的细雪,忽而低声道:“你知道吗崇容是我两世唯一的渴望,再如何卑微之人,身处黑暗,也有向往光明的本能。”
而靠着牺牲他人,来追随自己渴望的光明,到底太过卑劣,他便是实力不济,也不屑为伍。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