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店前,等待投胎的鬼魂排出了一条长龙。
近年来人口膨胀,孟婆手底下的合同工招了又招,还是不够用。
已经有等候了十几年的老鬼,看着旁边拿着扫把,在门口打扫卫生的年轻男人打趣。
“老严,还在等呢?你这老婆够长命的啊,这都七十一年了,还没下来找你!”
严振国穿着破破烂烂的袄子,背脊挺得笔直笔直的,随口答道:“我巴不得淑芬长命百岁!”
那老鬼笑呵呵道:“是呢!说不定在上面再婚了,生了十个八个孩子,嘿嘿!”
严振国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要是淑芬幸福,她再结十次婚都没关系。有人能替我照顾她,我心里高兴!”
老鬼讨了个没趣,和身边的人小声嘀咕,“没意思!”
不远处,赵淑芬步履蹒跚,看到严振国的身影之后,反倒是犹豫着停下脚步。
她抬起如同老树皮一般苍老干枯的手,难堪的抚了抚耳边的白。
七十一年过去,伊人仍旧俊朗,而她却已经白苍苍,老得早就没有了当时的模样。
她要以这样的姿态去见心上人吗?
赵淑芬心中生出胆怯。
施渡收回勾魂索,踮着脚尖,从赵淑芬的头顶上拂过。
对面的老太太,变成了年轻的少女,梳着两根又粗又黑的麻花辫子,双眼清亮。
“赵奶奶,去吧!”
施渡轻声说道。
赵淑芬迈着轻快的脚步,朝着奈何桥边的人跑去。
“呆子!”
严振国恍惚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他愣了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双眸弯弯的少女,站在自己的身后。
赵淑芬眼中含着泪水,嘴角努力扬起,“我来赴约了!”
严振国手中的扫把落地,用力地揉了揉双眼,直到确定面前的人不是幻觉之后,猛地伸手,将赵淑芬搂到怀里,声音哽咽。
“淑芬……淑芬,真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赵淑芬眼睛通红,血泪落到严振国的肩上,像是滚烫的岩浆,将数十年的等待,灼开一个窟窿,苦与闷都在这一个瞬间喷薄而出。
严振国松开赵淑芬,心疼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声音轻柔,“怎么哭了?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对不起,我……我没有回去找你……”
赵淑芬抓着他的手,用力摇头:“一点都不苦,我过得好极了!”
没有你的几十年里,我也过得很好,只是没有你。
赵淑芬带着哭腔,“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回不来……不是你不想回来!”
1952年,北边的战争带走了很多人的性命。
一场场的战事,刻在后世书中是寥寥几段。
可唯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那三年里,铺满了多少人的血与泪。
每一个踏上战场的人,都努力地想要活着回到家乡。
家乡有爹娘,有朋友,有心爱的情妹妹!
可他们没办法呀,那样的炮火连天之中,为了保护后方的家人爱人,他们连退都不能退半步,只能硬生生地用血肉,将江边的泥沙也给染红。
那一片雪山封印了多少人的遗憾与苦痛?
雪山里的亡魂懂,被保护的亲人们也懂!
不应去责怪,谁都尽力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
赵淑芬颤抖的手,捧着严振国的脸,轻声问道:“那时候……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