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早一点到华沙,你就能早一点找到你哥哥,我父亲说过,你哥哥是个很能干的青年,他说不定能帮到我们。”莉娜满脸急切,她直起身来抓着秦恬的肩膀,“被滞留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快这儿会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我们需要来自波兰国内的帮助,现在只有你了!”
秦恬注意到,虽然不让犹太人进去,但是一些明显不是犹太人的人还是会被放入境内,边界边有时常会停着一辆卡车,看来是用来运送货物顺带捎几个人的,现在就停着一辆,看来马上就会出,她手握了握,还是犹豫。
她承认自己有抹不开的人情,不管她是不是什么情深意重的所谓性情中人,这时候扔下一大车子人独自进入那绝对是挑战自己道德底线的事情,其实她的心思很坚定,反正那哥哥也几年不见了,不差这么会,而这时候扔下莉娜,她绝对会谴责自己。
“恬!走吧,快点,车要开了。”
秦恬摇摇头:“别说了,睡吧,休息会。”
“不……”莉娜还待再说,远处又开来了一辆卡车,不同以往的老弱妇孺,这一次的竟然清一色的都是犹太男子,青壮老弱都有,他们皆面带菜色,衣衫褴褛,大多数连鞋都没有,脚在雪地中冻得紫。
人群愣了一会,轰然而上,围住他们开始询问。
在这儿的很多人都是深感德国生活艰难而出来的,很多都在水晶之夜失去了丈夫父亲和情人,辗转询问无果之下才失落来此,此时忽然看到了这么多犹太男子,自然激动难当。
莉娜很激动,挣扎了几下探出头去,似乎是希望在人群中看到她父亲的身影,可很快就黯淡了眼神,紧接着便蠢蠢欲动,似乎也想去询问。
过了一会,一个与秦恬同车的年轻男子走过来,拉开车帘带进一片寒气和一点零星的消息:“他们都是被德国遣散的,那晚被抓后,他们被带到了警察局,而大多数人被带到了柏林市郊的一个大监狱中,进去后就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德国当局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监狱?”莉娜疑惑道,“柏林附近什么时候有的大监狱?有多大?”
“很大。”年轻人只能这么说,“据说是这样的,我也没看到过,听他们说,他们远远路过那大监狱,看起来就像个地狱,是个撒旦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
“天哪,恬!我该怎么办?!爸爸会不会就在那儿?”莉娜六神无主,又眼泪汪汪。
集中营!听到那所谓的大监狱时,秦恬已经百分百肯定了,这个二战时期最为臭名昭著的存在。
很多二战片都把集中营作为纳粹罪孽的重点来讲,她对集中营的了解也仅限于电影,什么辛德勒名单,安妮日记……那些犹太人的感觉没错,那确实是个地狱,一个连撒旦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时候居然就有了集中营,她一直以为那是二战爆后为了方便管制和屠杀而诞生的东西,而且居然柏林附近就有!
如果说莉娜的父亲真的进去了那儿,秦恬沉默下来,那可真是大罗金仙难救,只能呜呼哀哉了。
“恬!求求你,快去华沙!”莉娜忽然抹了把眼泪,她一把抓住秦恬的手,把手中的一个布袋交给她,“快去找我叔叔,他就在华沙的辛迪亚饭店,名叫凯德,帮帮我,找到他,让他想办法救救我爸爸!”
秦恬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很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明知道波兰要打仗,却不得不去。
明知道集中营里面的囚犯神仙难救,却不得不去救。
知道这段历史,即使是模模糊糊的,仅仅几天功夫就让她有那么多无力的感觉,她会无力多久,她会不会有一天明知道这儿有炸弹还“不得不”踏上去?
秦恬接下了布袋,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在众多各色的眼神中,秦恬带着简单的行李冲过了国境线,赶上了前往华沙的货车。
整一个过程她都是在一种神经高度兴奋的状态中度过,等到缩在狭窄的货车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处境。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的大衣单薄,行李箱轻便,身上全部的财产只有一千多兹罗提,而刚才她现,波兰的物价高的可怕,她想向货车司机换一个面包,人家想把她手里的一整叠钱全拿走……
她只能缩在那里摸着空空的肚子腹诽远方的哥哥,还以为是多少钱……还不够买个面包。
旁边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大叔一个年轻男子,他们一直阴暗的各管各的,刚才秦恬差点被拿走那一整叠钱也没见他们有提醒一把的意思,秦恬知道,这种时候,真的只有靠自己。
漆黑的路上,车棚外冷风呼啸的声音那么刺耳,南方人灵魂的秦恬面对堪比中国北方的冬天冷的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她感觉自己的细胞都要抖出皮肤了,冷的全身麻木。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恬慢慢的回头,她似乎连反射神经都冻僵了,好半天才反应有人在招呼自己。
那儿,车内的另外两人已经在角落里点起了小小的火堆,货车中木箱堆叠着,挤压着他们的空间却也挡住了漏进来的冷风,拍自己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他又招呼了一下便管自己和中年男子面对面缩在火堆旁。
这火堆真小啊,就好像是个打火机燃起的火星子,秦恬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挪过去,她当然有担心过某些儿童不宜的事情,可是那堆小火真是勾引的她想把命都扔进去。
她已经无心去计算车行进了多久和要行进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如一坨行尸走肉,什么都是迷茫的什么都是黑的……什么都,没心情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