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慎言的人,只有竭力要掩饰什么时,才会不经意地多说话。
妙光时时悬挂着兄长的病情,越是见不到,越是有种不祥的心惊肉跳,可仔细一想,王兄精明厉害,在他的威严下,谁敢背着他做什么?历来敢和王兄捣鬼而侥幸地尚未倒霉者,也就只有堂兄余浪一人。
「是说多了。」
不过想来堂兄也知道这是天大的运气,不敢再造次。
「嗯,是挺忙。繁佳和昭北最近都有暴民生事,卓然正在四处弹压,土月族那边不安甯,这个心腹之患迟早要铲除的,还有边境上一些异动……」余浪说到一半,瞧见妙光窥破了什么似的神态,自失的一笑,颇有风度地承认,「我说得太多了。」
自己不能和王兄见面,估计也是王兄的意思。
「堂兄,」妙光斟酌着问,「王兄最近很忙?」
妙光自然不甘心,还是不断派人请求,说公主渴望和大王见上一面。
为什么……竟一反平日温和大度的姿态,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不能相见?
不料离王那边毫无动静,连堂兄余浪也没有再出现,反而来了不少人和东西。
堂兄手腕比泥鳅还滑,如此难得的机会,正应该一口答应会极力游说,趁此卖个人情给自己。
人,是各种精挑出来的裁缝工匠,为公主裁制各种大典上需预备的华服,打造配得上公主大婚的精美饰。
况且自己一旦远嫁,实际上就是离国安插在西雷的一颗钉子,掌管情报网的堂兄要想获得第一手情报,必须和自己多打交道。
东西,则是难以估价的锦缎珍玩。
兄妹见面,算什么了不得大事?
公主出嫁的消息已经传开,每天都有各色新鲜玩意送来,除了来自离王的大方赏赐,其余都是礼物,送礼的有王族远亲,也有朝廷大臣。
她又不是被定了谋逆大罪,就算在宫中的羽翼被剪除得七七八八,就算被软禁,身份上她仍是一位待嫁的公主。
虽然是大喜的事情,但因为离国都城最近生的种种暗杀事件,还有另外一些不太方便直说的理由,大家行动都异常谨慎,大多数只派了下属把礼物送到妙光宫殿。
心中起了怀疑。
这些送礼的人都得到宫里的通知,公主殿下要准备出嫁,按礼仪不便见客,礼物送到公主所住的殿门外,就由侍卫接受,再连着礼单一并送呈公主。
妙光不由睫毛抬起,深深打量了一案之隔的余浪一番。
一时间,五光十色的奇珍异宝堆满了殿中七八个房间,看的侍女们目不暇给,啧啧称奇。
余浪思忖道,「若有机会,我尽量在大王面前说说话,不过大王是否会答应,这个我不敢保证。他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做好再一次失望的心理准备。」
独有妙光心里难过。
「告诉王兄,他一向疼我怜我,这次是我做错在先,受罚也心甘情愿。我只是想见他,看他是不是还在为我做的事而恼怒伤怀。现在堂兄得王兄恩宠,在宫中掌着大权,如肯说情,王兄一定会答应见我。」
这只能说明王兄就算病中,心肠也未曾有半分软化。
她抬头看着余浪,眸中有一丝恳求。
送嫁的珍宝越多,自己留在故乡的可能就越渺茫。
妙光不由心里一沉,强打精神笑道,「王兄的性情,难道我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去求情,也不敢奢望王兄这次能够开恩改口,只是西雷路途遥远,我一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盼着临走之前,可以多见一见面。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哥哥,日后我在他乡,思念家人,也不会淡忘他的模样。」
身为王族公主,妙光不像民间女子那样天真。
这个说法和妙光自己的猜想暗合。
公主远嫁,意味着什么?
余浪默然,半晌道,「我也曾经帮你求情,可看大王的意思,不会改变主意。」
意味着两国联姻,从此幸福和美,再生下一个小王子,以后继承王位,公主就能当了王后再当太后?
「这几日来我多次请求面见王兄,都遭到拒绝。希望堂兄如果见到王兄,可以代我求见一面。」
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说。」
事实上,两国联姻,常常以弱女子的血泪苦痛为代价。
妙光不再争辩下去,叹息道,「要监视就监视吧,这里是王兄的王宫,他要怎么做,是王兄的权力。只有一件事,我想求堂兄。」
昭北国的长柳公主嫁给同国太子庆离,只不过因为曾经少不谙事,情窦初开,莽撞地写过一「不要帝王要杜郎」,就被庆离怀恨在心,造就她深院中遭冷落侮辱,最后惨死他乡的命运。
也许是箭在弦上,引而未。
这只是累累的公主远嫁惨史上不起眼的一笔。
猜想下来,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王兄知道余浪对离国的重要性,为了离国的将来,放了余浪一马;另一个可能……
要照关系更近的来说,自己那位的王嫂,来自北旗的御泉公主,也不就是因为在几件小事上错误地表示了态度,才会在花样年华暴毙?
要撬开掌管着离国庞大情报网的余浪的口,那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