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你还记得当年在土月族,若言带兵包围了我们。那一次,你以为我死在若言的箭下。」
凤鸣暗骂自己猪头,明明气氛好转,还不怕死地往网里撞,主动提什么伤痕。
凤鸣心下凛然,不知道为什么容恬要忽然提起这事。
淡而远的眼神,让凤鸣微微心悸。
那是凤鸣今生再也不想回忆的过往,即使只是回忆,得知容恬死讯时的疼痛也足以撕心裂肺,并非血淋淋,却是连哭也找不到眼泪的空洞和绝望。
「从你这身伤痕推断?」容恬扫他一眼,「这身伤痕在你心目中,很荣耀,是吗?」
「三日不见,算不上什么。只有生死,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别离。」容恬挑起他因为消瘦而变尖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你想今生再也见不到我吗?」
任性地伸手去拽容恬的腰带,把他拉得和自己更靠近一点,笑嘻嘻问,「从我这身伤痕可以推断出,阳魂相遇,梦中受到的伤害也会体现在现实身体中。我既然伤得又断骨又吐血的,那若言伤势又会有多重?不,我猜他可能已经死了。因为我很肯定最后那一剑,绝对刺穿了他的心脏。」
凤鸣一脸惊恐,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他开始还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现在见容恬态度不错,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下了地,旁边又没有电灯泡一样的下属和侍女,自然想和容恬亲昵。
容恬没有表情的俊脸,终于绽出一丝柔情,低声说,「那你就必须活着,我们都必须活着。」
真正松了一口气的,其实是凤鸣。
凤鸣经他一番敲打,已经化身为天底下最温驯最听话的小兔子,恨不得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把容恬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到脑子里,闻言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容恬颌,「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心毒已解,那么我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即使有天神的慈爱照拂,人的生命依然很脆弱。一个人要活着很难,要死却太容易了。」容恬缓缓道,「有受了羞辱,愤而自尽的;有遭到冤屈,以死明志的;有遇见不平之事,逞强出头,一死博取身后名的;有正义满怀,怒火满腔,脑子热就什么都忘了,见到敌人不顾实力悬殊,举剑挑战的……」淡淡扫一眼凤鸣。
凤鸣皱眉思索着道,「这种事能拿出什么凭据,纯粹就是一种感觉。例如我以前头疼,现在我不头疼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疼还是不疼。心毒是下在我身上的,我很清晰的感到那个心毒已经不再能影响我了。」
目光虽不严厉,但也瞧得凤鸣羞愧得两腮泛红。
容恬问,「你这个说法,有什么凭据吗?」
「……我总是在想,这些人,是不是世上就没有他们在乎留恋的人,所以,他们才会把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凤鸣正等着狂风骤雨、雷霆之怒,或者至少打一顿屁股,没先到只等到这么一个问题,愕然后点头说,「确定。当若言咬掉,啊不,是扯掉那个……那个东西之后,我真正的感觉到挣脱了一直束缚我的噩梦。」
「不是不是,我在乎留恋你,真的。」凤鸣小声申辩。
不知多久,容恬才问,「你确定自己身上的心毒已经解了吗?」
容恬低头凝视他,良久,叹道,「以后再面临这种抉择,想一想当初你接到我死讯时的心情,那也是你一旦出事,我接到消息时的心情。而这种绝望,会伴随我一生。」
所有人走后,室内安静得叫人不禁有一丝紧张。
凤鸣自从和若言决斗了一场,早就打定主意要成长起来,像容恬一样刚毅强大,先要做到的就是不懦弱的乱掉眼泪。
凤鸣缩缩脖子。
所以容恬消失三天,他就算再痛苦再难受,也撑着没有哭过。
「你说呢?」西雷王冷冷的反问。
但现在听见容恬这声叹息,什么刚毅强大都化为乌有,仿佛自己默默死在若言梦中,和容恬天人永隔的惨事真的生了,而且无可挽回,瞬间心痛到了极点。
凤鸣在心底做个鬼脸,立即露出最有杀伤力的,无辜又可爱的表情,「容恬,你生气了?」
泪珠跌出眼眶。
正巧容恬的目光也正朝他射来,里面毫无疑问藏着愠怒。
凤鸣死死抱着容恬脖子哭道,「我不要!我不要!」
大家都走了,凤鸣当然也感觉到火山爆前的寂静,偷偷窥探容恬的脸色。
外面的人正忐忑不安地揣测屋内形势,忽然听见凤鸣在里面凄惨哭叫,曲迈一个激灵,暗忖好啊!你这西雷混账王难道还敢打我们萧家少主?
曲迈摇摇头,一瘸一拐到门外站岗去了。
曲迈一脚踹开门,饿疯了的豹子一样窜进去,大喝道,「少主别怕!属下来了!」
等一下挨了西雷王教训,吃了亏,可不要怪我没义气丢下你。
到屋里一看。
少主,你要我走的。
容恬坐在床边,凤鸣坐在容恬怀里,两人正紧紧抱着一团。
曲迈琢磨着这是自家少主,可不能让西雷王随便欺负,自己还是留下来给少主壮胆吧,正要开口表忠心,却看见凤鸣对自己使眼色。
听见后面动静,凤鸣茫然转过头来,双眸好像兔眼睛一样哭得通红,眼角犹带着泪珠,惊讶地瞪着曲迈。
昭梦庵带着孔叶心,朝凤鸣点点头就无声溜了。
曲迈也瞪着他。
「属下到时间检查各处哨岗了。」容虎沉着告退。
下一秒,容虎从门外追进来,气急败坏地拽着曲迈的后衣领出去了。
「鸣王,奴婢出去瞧瞧煎药。」秋蓝屈膝行礼告退。
临走还不忘顺手关上被曲迈踹开了的房门。
其他人很快察觉低气压诡异地笼罩头顶,心里一凛,收敛了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