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甚至连绵涯自己,当时也没想到更多,只是惊诧、愕然、好奇,下意识地打量,但容恬自问,看出了一点不可言传的东西来。
凤鸣瞪了容虎很久。
绵涯难得地了一下愣,才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其实那不是瞪,他是陷入了一片悲伤的虚无,根本没在乎眼里看见的是什么。
那一瞬间,绵涯脸色精彩万分。
他总被保护着,容恬保护他,西雷精英保护他,萧家保护他,一层又一层的保护,但谁来保护那些弱小无助的人们?
可是对于绵涯……
什么西雷鸣王,什么萧家少主,竟是如此自私!如此无用!
对于看惯了凤鸣可爱睡态的容恬来说,苏锦的裸体一点也不算什么。
繁佳甯佳大道上的鲜血,昭北梅江渔村的鲜血,如今,又重重抹上一笔秋月的鲜血。
他还记得,在湖边的草地上,绵涯掀开棉被,猛然看见裹在里面的苏锦,全身赤裸,粉嫩洁白,犹自好梦正酣。
人的血,本来是浓稠热烈的,此刻,却让凤鸣从头到脚地冷。
那一晚,他和绵涯一起潜入西雷使团营地,钻进文书副使帐篷,把睡梦中的苏锦连棉被一起裹着偷走。
不管有多光鲜的头衔,有多少个宝库,在这毫无道理的乱世面前,在死亡面前,他只是一只卑微自私的蝼蚁,要一遍又一遍看着别人的鲜血滴淌。
因为,容恬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
如果他不在若言面前胡扯。
绵涯,应该不会抵触这个王令呀……
如果他没要秋月去福气门学帝紫的染技。
容恬已经派人向绵涯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要他和苏锦展出更深的关系。
甚至,如果他从来没有任性,做那么多的傻事,蠢事,容恬也不会为了他失去西雷王位,那么秋月此刻,还是在快快乐乐地做她的宫内大侍女。
而绵涯,将在把苏锦收归己用的这重要的第一步里,起到极大的作用。
内疚一旦和死亡扯上关系,那就是永生不能弥补的痛苦,这痛苦狠狠冲撞着凤鸣的心脏,像锥子一样,从尖口到锥尾,不留余地地直穿了进去。
作为真正的西雷王,容恬当然要竭力避免这种事情生。
辛辣直往上涌,他几乎要崩溃地大哭一场,却只油尽灯枯地挤出薄薄一层水雾,微颤颤地覆在那双水晶眸子上。
当西雷内耗严重,将士死伤惨重,城墙破损时,万一离国动大军进攻,那可不是好玩的。
「秋月……」
假如打起内战,死伤的都是西雷子民,到最后不管哪一方赢,都将严重损耗西雷的国力,让敌人有机可趁。
很久,凤鸣才从堵塞的喉咙里找回说话的能力。
这个计划虽然难度颇大,甚至有点过于理想化,但最大的好处是局面不会展为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西雷内战。
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没有词语可以表达他的感受,也不必表达,他的手脚心肺都是冰凉的,一些话不知道应该对谁说,只是下意识地,怔怔地开口,「秋月留在福气门,是因为我……」
容恬的计划,是把苏锦收归己用,再让苏锦回西琴做内应,获取瞳儿信任成为西雷领兵大将,不费一兵一卒夺回西雷大军的控制权。
「请鸣王别再拖后腿。」容虎忽然截了他的话。
果然,容虎有点迟疑地开口,「属下正要向大王报告,绵涯没有及时送回消息。我们和他失去了联系。」
这绝对是一句奇特到不能再奇特的话。
房里出现片刻沉默,让他感到一丝异样。
如果他说鸣王不要伤心,不要自责等等,伤心到浑浑噩噩的凤鸣八成会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绵涯到哪里了?」容恬问。
但他没有说这种废话。
这执着的性格,说起来……还真的和自己很像……
容虎的八个字,说得又冷有硬,充满铿锵萧杀之意,完全不是他平日温厚平和的风格。
这位不但对儿子,同时也对西雷极有责任感的西雷第一贵妇,在信中直言,她是西雷太后,不是一个适合隐居的老太太。
他长年累月跟在凤鸣身边,体贴温和,经常做跑腿和报告之类的工作,偶尔还帮秋蓝端菜,很多人大概都忘记了,如果论起在西雷殿堂上正式的头衔,他是西雷王亲封的威虎将军。
以太后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在独生儿子遇到困境时袖手旁观。
在内也许是谨小慎微,认真负责的侍卫,一旦出兵放马,就是手按宝剑,胯骑骏马,出口成令,威风凛凛的西雷猛将。
他多次派人送信,希望太后离开西琴,到安全的地方暂住,其余事情让他来处理,都遭到太后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