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福伊,你回来了?宴会这么早就结束了?」少年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今天我又头疼了,大哥叫我躺着,不要乱走动。你……你这是干什么?」
他盯着莫雪文等待答案的眼睛,嘴角猛一扭曲,以极快的语回答:「大公子会保护老爷逃出乐西,我们二十日后在永殷的华荣城碰头。」
「二公子,快起来。」福依一个箭步,把床上脸上苍白,正静静躺着的二公子莫雪文一把拉起来,回头低喝着命令,「福佑,快帮公子穿衣。」
说完,伸手把莫雪文推进密道,按下机关。
他们穿过寂静如坟墓的前厅,步伐凌乱地直闯到后面专供二公子休息,布置典雅华丽的寝室。
藏在屏风后的密道入口,在离国兵蜂拥入后厅时及时关闭。
福依和福佑就是其中两个。
眼前顿时陷入彻底的黑暗。
按照离国统治者的命令,所有的侍卫已经被迫离开,连不会武艺的侍从侍女都被驱逐了大半,如今留在莫家伺候主人们的,只有二十来个从爷爷辈开始就追随莫家的忠心家奴。
吵杂的离国士兵的叫嚷声,和到处翻捣家具的碰撞声,通通隔绝在密道门后,此刻可以听见的,是身边人沉重压抑的呼吸。
和这条大道上的其它大宅相同,这座莫家的奢豪大宅依旧保留着金碧辉煌的气派,内里却透着颓败绝望的气息。
「那些离国人,为什么要这样……」福佑哆哆嗦嗦地摸着冰冷的密道石壁,气愤地低声说:「我们老爷明明送了那么多珍宝,还买了许多美人给他们,他们还想要什么?为什么还赶尽杀绝?福伊,到底是怎么回事,离国人不是请老爷他们赴宴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出事了,」当大公子贴身侍从的福依用袖子狠狠抹了额头的冷汗一把,手指微微抽搐着,「快带我去见二公子。」
福伊没有回答。
「福依,你不是跟着老爷和大公子去赴宴的吗?怎么忽然回来了?老爷呢?大公子呢?」
热泪从他的眼眶无声滑下。
下一刻,木门就关上了。
他却在黑暗中,苦苦忍耐着,不允许自己出任何一点令二公子起疑的声息。
福依像幽灵一样迅地从门隙里溜进去。
大公子刚毅清朗的声音,彷佛还在耳边响着。
侧门立即传来下木栓的声音,咿呀一声打开了。
「这次宴会是圈套,离国人要斩草除根。」尚未踏进官妓楼,敏锐的大公子已经察觉了杀机。
「是我,福依。」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整条宁佳大道的商铺后,都埋伏了离兵。
「谁?」门后终于响起低声的,充满警惕的声音。
一群被赶入陷阱的羔羊,面对一群铁爪利齿,早有准备的豺狼,莫玉符立即明白,此次赴宴的权贵必死无疑。
繁佳贵族们在献出数量惊人的珍宝后,总算保住自己的性命,却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坚实萧肃的自家院墙里,等待着上天赐予的命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二弟因为身体抱恙,没有出席这次宴会。
昔日车水马龙的景像已经不再,尊贵从容的优雅气氛被硬生生打散。
繁佳存留的有身分有名望的贵族们正一批批无精打采地朝官妓楼聚合,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亡,只以为这是离国人又一次贪得无厌的勒索,只要贡献出珍宝和美人就好。
但是,和宁佳大道一样,自从繁佳沉沦,一切生了改变。
只有莫玉符从察觉的伏兵杀气中猜到,离国人是要把他们都骗进官妓楼,再开始屠杀。
这里曾是权力和荣耀之地。
踏入宁佳大道,贵族休想离开,但是,侍从可以。
每一个古老的繁佳世家,在这里必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宅,用以显示自己在繁佳的地位和身分。
离国人不会在乎一个侍从的离开,他们的目标应该只是繁佳的贵族。
近百年来,这里是繁佳贵族的聚居地,长长的大道两旁,是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府邸,这些府邸也许没有权贵们在郊外建起的庄园占地宽广,但所有人都知道,除了繁佳王宫外,都城的广佳大道才是繁佳政治权力的中心。
在猎物还没有全部走进陷阱前,离国人不会为了一个侍从轻举妄动,让繁佳贵族们起疑心。
广佳大道,是乐西另一个和宁佳大道齐名,令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所以,莫玉符镇定地对自己的贴身侍从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始大声斥责他没有好好为自己穿衣,遗落了应该系在衣带上的玉佩。
敲门人一边用手掌拍打已有些年月的乌黑门板,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尖锐,却又害怕什么似的刻意压抑着,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
他打福伊回家取自己的玉佩。
「开门!快开门!」
「福伊,带着雪文逃。」莫玉符对福伊说:「告诉他,当日没有领兵抗击离军,战死在沙场上,是我莫玉符一生最大的耻辱。」
就在两个小百姓对繁佳「花钱买命」的贵族们又羡慕又嫉妒的感叹时,广佳大道上众多辉煌府邸的其中一座的侧门,正响起急促沉重的敲门声。
不,大公子。
「是啊,那些大官富人们就是比我们好。从前活得舒坦,现在照样自在。依旧住在广佳大道那些大房子里,有美人伺候,吃的山珍海味,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大王而已。」
这不是你的耻辱。
「别说了,我们就是这条惨命。谁让我们没福气投一个好胎,当大官,当有钱人呢?不然,我也去给离国人送钱,送美人,好歹换个安生,不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地怕出门被当羊一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