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北风渐强,卷得厚重的门帘也禁不住摇晃。
容恬看向凤鸣,似笑非笑道:“鸣王对我的信心居然还比不上我的敌人对我的信心,是不是该接受一下惩罚。”
冰冷的黑暗中,洁白雪花从天而降,舞姿翩翩,转着美妙的圈儿,亲吻这片神灵曾经温柔注视的美丽大地。
凤鸣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在打小算盘,不过你真有把握轻易收复王位?”
没有多少东凡人知道,就在这场冬雪中,他们失去了一位东凡有史以来,最具有雄才大略的国师。
容恬和他对视片刻,哑然失笑,摩娑他的脸蛋,出充满磁性的低沉笑声:“不让瞳儿表现一下他的本事,那些暗地里对我有不忠之心的大臣们怎么会露出马脚呢?要征讨天下,必须先稳定内部,我正好借这次机会,扫除身边的所有隐患。”
没有多少人能从历史的长河中寻找到这颗被掩藏的宝石,从卖国者的骂名中洞悉其中的深远睿智和深沉爱意
“不对,一定有什么瞒着我。”凤鸣瞪着容恬,似一只现猎物的小虎般锲而不舍。
但,就是因为他,这片大地受到强国西雷的照顾,而在动荡的十一国时代免受战火侵袭;也因为他,历史上有名的西雷鸣王终其一生对这片土地难以忘怀,施加在这片土地上的恩典远比日后归顺西雷的其他国家为多。
“鸣王对我的信心居然还不如鹿丹。”容恬啧啧道:“鹿丹一见我活着,就知道瞳儿大势已去。如果他不对我夺回王位深具信心,怎肯和我达成盟约?”
这片大地上的百姓无法得知,他们日后的幸福安逸,得自于这个短暂而光彩夺目的生命。
“真奇怪,好像你一定也不担心西雷的事。”凤鸣狐疑地看着容恬:“西雷王似乎忘记了,你的王位现在已经丢掉了。”
知悉鹿丹死讯,凤鸣哀伤地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偎依进容恬的怀抱,久久睁大眼睛无法入睡。
容恬伸手帮凤鸣揉眉心道:“不要再皱着眉心。有我在你身边,一切危机都会被化解。就象今天,明明已到绝境,居然变成这个样子。看来我们回到西雷后一定要好好酬谢天神。举办一个九天九夜的酬神仪式,你看好不好?”
他终于想起,鹿丹曾说,为他施法恢复元气后,鹿丹的生命将只剩下七天。此夜,正好是凤鸣无端昏迷后的第七个夜晚。
能生出容恬这种儿子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容恬无言地陪他彻夜未眠。
凤鸣目瞪口呆。
凌晨时,容虎来报:“东凡王派人送来这个。”
容恬喊屈道:“你说我会让太后这样冒险吗?是太后提出若用天花对付东凡,一定要东凡的士兵越集中越好,这样震慑效果才最好,才真的可以兵不刃血取得我统一大计中的第一个战利品。她坚持潜伏入宫,说只有她才有足够本事使东凡军方疯似的调令大部分人马立即在都城集中。你说一个孝顺的儿子遇上一个固执的娘时有什么办法?不过也确实象她老人家所说的一样,在我们里外配合下,东凡军方被使唤得团团转。”
凤鸣掀开方盒上的绸布,竟是昨夜挂在东凡王腰间的无双剑,视线触及那熟悉的剑鞘纹理,人已整个痴了。
凤鸣心下感动,不仅责怪道:“她老人家在宫中养尊处优多年,你怎么可以让她冒险潜伏进来,万一被现那可怎么办?”
容虎在一旁道:“东凡王说,国师一生中给他的每件东西都对他有莫大益处,唯独此物,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还给西雷王。”
容恬溺爱地笑道:“太后只知道,鸣王要是死了,她的儿子八成也不要活了。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拼。母亲总是扭不过固执的儿子的。”
烈儿这时从外面飞跑回来,喘息道:“去东凡王的寝宫看过了,东凡王不在那里,连暂时安放国师尸身的灵柩也是空的,大家都到处去找他们了。”
“太后……她知道你进宫来自杀吗?”
凤鸣不一言,忽然夺门而出。
凤鸣心窝象被暖水浸过一样温暖,哀叹一声,挨进容恬怀中,久久没有言语。
容恬在他身后,竟来不及阻拦,惊道:“凤鸣,你去哪里?”匆忙追出。
生生死死,不过如此。
容虎和烈儿也拼死追上。
只要有一丝不辜负你的可能,即使傻瓜才会做的自杀行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
大雪下了一夜,到现在仍未停止,宫内积雪愈寸。凤鸣不顾身后众人追喊,以前所未有的度一路狂奔,及至天地宫外的大广场前,猛然刹住脚步,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去,待再直起身时,眼中已盈满泪光。
“如果你在身边,我当然是运筹帷幄,目光远大的容恬。”容恬叹道:“要看不见你在眼前,我就只是凤鸣的容恬而已。”
视野中一片洁白,天地宫门前的大台阶上,依稀两道身影偎依着坐于其上,已被簌簌雪花盖了厚厚一层。
“你……你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目光远大的容恬吗?”
那已被积雪掩盖了面容的人,拥抱着逝去的鹿丹,将自己的生命结束在让人刻骨铭心的初会之地。
“我是大王,当然可以胡来。”
他一生中,恐怕只做过这么一件违逆鹿丹意思的事。
“你太傻了。”凤鸣咬住下唇:“你是大王,怎么可以这样胡来?”
鹿丹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鹿丹临死前花费的万千心血,都随他这唯一的一次任性而付之东流。
容恬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道:“你竟不知道原因吗?”
一种被冥冥众神主宰而无法自制的悲凉,朝凤鸣扑卷而来。
“……”
林荫去了,苍颜去了,军青去了,军亭去了,鹿丹去了,东凡王去了……
“为什么扔下我,自己逞英雄突袭军务议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