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點點的壓力都受不了,以後如何繼承我的位置。」說到這個話題,尹老爺子的臉上也鮮少地出現了尖銳的情緒,「這不是膽小鬼是什麼!」
這一句話似乎是已經耗費了他許多力氣,甚至讓他的眼前都有些眩暈了。不過他還是迅地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拐杖,似乎就靠這個動作來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最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尹老爺子今年已經年過八十,這輩子已經經歷過了無數大風大浪,就連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事情他都已經經歷了兩次。他以為自己曾經遇到過的這麼多風雨,那些甚至已經是六七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他都已經不會再想起來。
但是事實證明,他忘不了。
在尹言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尹老爺子的腦海中便翻起了格外熟悉的一些話。
「你為什麼不能再努力一點?」
「你做得還不夠好。」
「你怎麼做什麼都不行?」
說話的聲音他早已記不清楚,只是一些熟悉的聲音此刻在他的耳朵里糾纏交雜,混亂成一片,但是這些內容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他小的時候到底是如何學習,如何工作,甚至如何被打手板的。那些畫面十分模糊又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模糊的是那些他曾經真實經歷過場景,清晰的卻是那時候他身上帶來的刺痛感,一句一句仿佛鞭子一樣落下來時帶來羞恥感。
但是,他曾經從那些或嫌棄或打壓的話語裡面,慢慢地站了起來,撐住了整個尹家。
所以他能夠做到的事,他的子孫也一定能夠同樣地做到。
尹家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地成長起來的,有什麼問題!
張齊和尹老爺子從小就長在一起,幾乎是他們有了多大的年紀就相伴了多長時間。哪怕此刻尹老爺子的反應再輕微,張齊還是第一時間就迅意識到了對方的不對,伸出手輕輕地在後面撐住了對方。
尹老爺子一生要強,甚至從來不讓對方攙扶,張齊也只能儘量地撐住對方。
「……可是一味地打壓他,真的有用嗎?」這時候楚斌不知道從哪裡緩緩地走了出來。
大概是他們兩個爭執的聲音太大,又或者是楚斌看到尹言恆這麼久都沒有回來於是便出來找,剛剛好聽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對話。
張齊對這位姑爺還算得上是客氣,立刻輕輕地欠了欠身。
不知道楚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聽到他們的對話的,但是此刻他走到了尹言恆的身邊,無聲地摁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似乎像是一種無聲的支持。
於是他便開口道:「既然您已經那麼痛苦了,為什麼要把痛苦再給下一代呢?」
這句話就好像是戳破了的尹老爺子的心事一般,他右側眼睛下面的肌肉用力抽了一下,已經滿是滄桑皺紋的麵皮下此刻似乎充盈滿了憤怒。
只是這憤怒到底是因為被揭穿了的惱羞成怒,還是因為自己所說的話被其他人反駁他們便看不出來了。
他銳利的目光從尹言恆和楚斌的臉上划過,仿佛刀鋒般的銳利,最後尹老爺子只是說:「尹家的事,你們沒必要置喙。」
他自認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他們也一定能做到。
如果不能那麼只是證明無能罷了。
他這樣說完,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在尹老爺子看來,這群人不過是年輕這才會有這麼多的質疑。尹家一代一代都是這麼長大的,自然不會有什麼錯漏。
於是他不屑於和這兩個加起來年紀都沒有他一半大的人爭辯,便轉過頭來,輕輕點頭示意張齊和自行離開。
尹言恆看著他們兩個離開,依然憤憤不平,他轉過頭去問楚斌:「他為什麼不能承認自己做錯了事情呢?」
「……」楚斌沒說話,他最終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們回去吧。」
*
等到他們兩個回去的時候,尹衍鈺那邊已經把自己哥哥的墓碑擦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手頭沒有工具的話楚斌甚至懷疑對方可能會把這個墓碑打上厚厚的一層蠟。
尹衍鈺此刻的狀態已經好了不少,還把之前只是擺放在墓碑前面的黃白色菊花此刻擺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放在自己哥哥的墓碑前。
楚斌只是帶著尹言恆走到了尹衍鈺的身邊,一言不發,他沒有把他們剛剛偶遇尹老爺子的事情告訴尹衍鈺,他並不覺得那是什麼必要的事情。
尹衍鈺這時候抬起頭看見他們兩個,嘴角彎起來,伸出手招呼他們兩個人快過來:「我在這裡等你們好久了。」
尹衍鈺仰起頭看人的時候,從這個角度看他,對方的臉頰看上去有種格外討人喜歡的感覺。
他乖巧地開口道:「我介紹你給我哥哥認識。」他似乎又想了想,補充道,「言恆就不介紹了,他和我哥哥比和我熟。」
楚斌聽了這句話覺得有些好笑。便也站在那裡,看著墓碑,十分正式地站著。
他等著尹衍鈺介紹完,也向著墓碑自我介紹說:「哥哥你好,我是尹衍鈺的未婚夫楚斌。」
於是他們就這樣在這個小墓園裡呆了許久,一直到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了正中,楚斌這才問尹衍鈺:「要回家了嗎?」
尹衍鈺點了點頭。
他因為一直坐在這個地方,坐得腳都麻了,楚斌這麼說,他才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自己的身子,還差一點就摔在了地上,楚斌伸出手扶住他,這才讓他順利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