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注意到小皇帝因為這個字而突然咬緊的唇,夏歸曄很快改了稱謂,「我並沒有打算疏遠你。」
言語是何其蒼白,根本不足以使人相信。夏歸曄心知肚明,段明安不會因為他這句話就放下心來,因為這句話確實沒什麼說服力。他決定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確實不打算疏遠對方。
夏歸曄上前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消弭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段明安,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低頭,嘴唇在小皇帝額上輕輕碰了碰。
這個不能算是親吻的觸碰將段明安從悲觀絕望的情緒中拯救出來。
他緊緊攥住了夏歸曄的手,力道之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他的臉色依舊蒼白,面頰處卻湧上病態的紅暈,眼眸晶亮「歸曄,莫非你也」
你是否也同樣對我懷有喜愛不然,為何會作出如此之舉
「承蒙厚愛,不勝感激。」夏歸曄嘆了一口氣,「然而,臣實在是無以回報,還請陛下見諒。家國未定,臣無意於此。」
這便是拒絕了。
但段明安卻沒有太傷心。畢竟他剛剛已經想像了更加悲慘的未來,此時被拒絕,尤其還是以「家國未定」的理由拒絕,段明安心裡反倒隱隱鬆了一口氣。
他是因為大寧才拒絕我的。這是不是意味著,其實他對我,並不反感
再者而言,若是家國未定便不想那些情愛之事,興許即使不是自己,也不會有旁人能夠和歸曄建立起那種親密的關係吧
段明安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過於卑劣,但人性如此,他還是難以抑制地為了「歸曄不會和其他男女在一起」而心生歡喜。
他也沒有問什麼「如果有一天大寧安定下來是否願意接受我的心意」,今天意外暴露了自己已經夠失策了,之後的事情還是應當徐徐圖之比較好。
但段明安又不想就此和夏歸曄分開。世界上有多少人在
面對心上人的時候,不想要多和心上人相處呢反正段明安不會是其中之一。
儘管孤月高懸,他仍然想著和夏歸曄多說會兒話,即便是暢談到天亮也無妨。
「說起來,今天是皇姐和雲羌大汗的成婚之日,我沒去宴席,婚禮怎麼樣熱鬧嗎雲羌那邊對皇姐可還尊重」
段明安完全是沒話找話。
誠然一開始他等在門口的目的是為了詢問段菱語之事,但經過了剛才發生的種種,他哪裡還有心思想什麼段菱語只不過為了找個話題和夏歸曄多聊聊。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他興許這輩子都不會講出來但實際上,在段明安心中,即便是能夠多聽聽攝政王的聲音,也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
更別說,他現在和攝政王靠得那樣近眼中儘是攝政王好看的面孔,耳畔聽著攝政王含笑的聲音,自己還能倚在攝政王懷裡實在不能更令人滿足
「熱鬧。」夏歸曄一邊回答著段明安的話,一邊拉著他往小花園的方向走去總不好一直站在門口,「有好些雲羌舞姬在跳舞,雲羌各個部落的領也差不多都到齊了。」
「雲羌舞姬」段明安警惕心很強,眉毛都跳了起來,「你,你記得這麼牢啊難道現在還想著她們」
這口吻倒像是在吃醋。但說起來,以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小皇帝分明沒有立場來吃醋。
心裡這樣想著,夏歸曄卻並沒有因此感到生氣惱怒,反而有幾分好笑。
他忍不住想到了明安。
別看那靳軍大帥威震江浙,實際上也是個容易吃味的。看他自以為掩飾得宜、努力拐著彎子表達不滿,對於夏歸曄而言也確實頗為得。
倒不是說夏歸曄將靳明安當做樂子看,只是靳明安實在不是個耍心眼的料。他適合直來直去、以力破巧,也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坦坦蕩蕩。
然而,當靳明安因旁人吃味時,卻不會直接對夏歸曄說出來。
他會端著一張凜然面孔,義正言辭地在夏歸曄面前說些拐彎抹角的酸話。但他那樣直率的性子,再是努力拐彎抹角了,對於心有八竅的夏大少來說,依舊是一戳就破、一眼分明。
夏歸曄並不覺得靳明安這點失敗的小心思有什麼不好,反而因此覺得他鈍拙得頗為可愛。每每這時,夏歸曄便會不由自主地對他的摯友生出些許細微的憐愛感來。
這十分難得。
「憐愛」這種情感,多是年長者對年幼者產生的。夏歸曄和靳明安是同年所生,只在月份上有先有後。算起來,靳明安才是他們之間較為年
長的那一個。
儘管往常相處時並不多麼在意這幾個月的大小,但夏歸曄總歸不會將自己放在年長者的身份就對了。只有在一眼看穿靳明安失敗的小把戲時,夏歸曄才會極其罕見地有種憐意。
而眼前的小皇帝
這回是真的比他小了。
夏歸曄想到這裡,不由得對小皇帝多了幾分包容,便溫言道「我不曾惦念那些舞姬,只是陛下問起來,才順口一提而已。」
段明安感覺自己似乎被哄了,心下有些雀躍,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皇姐呢還有雲羌大汗,今天都穿著婚服嗎是我們大寧的樣子,還是雲羌的樣子」
「長公主殿下一身紅裝。」夏歸曄頓了頓,看了眼裹著紅披風的小皇帝,笑著說,「就像陛下現在這樣,全身上下都是紅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