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还没落下,却感觉许琉灰掐住了他的下颌,带着温热水雾的毛巾覆在他的脸上,力道却几乎要将他窒死似的。一瞬之间,那力道又骤然松懈了,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喀左尔听见许琉灰含笑的声音,“不要再犯这种错了。”
他喉结滑动了下,覆在他脸上的毛巾被拿下,接着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知道了,许老师。”
喀左尔低头,手中的毛巾仍然蒸腾着热汽,他听见许琉灰的声音,“陈之微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以后会一直和我们生活,但……她是个有点狡猾的小坏蛋。所以我认为在非必要时刻,你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交流。不然……你就会像今晚一样被捉弄。”
许琉灰嗅到了熏香的味道,那是很淡的玫瑰味。他微微倾身,将熏香熄灭,起身打开了换风设别。他又道:“照顾你的那对佣人,找机会遣散了,不要让他们和陈之微碰面。”
喀左尔听见自己耳畔传来的心跳声,那声音几乎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望,曾压抑下的所有情绪尽数在蓬发。他攥紧了毛巾,望着许琉灰,竟是没忍住道:“那我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翼世的,和家的,身边的。
他如孤岛般伫立在这教会中。
他被要求不该有爱,爱是逾矩的。
他被要求不该有恨,恨是越权的。
但最终,他最后的失去是因为她。
原本,他可以公平一些地看待她的。因为……他夺去了她的亲人的爱,她也夺去了他唯一所剩的亲人的爱,所以他可以只在乎她对亚连不那么忠诚。可是现在这不是公平的交易了。
喀左尔的头脑有些沉重,他下意识想往窗外看。窗外不曾有过风,但他却感觉风声无处不在,穿过枯朽的枝丫发出呼啸之声。
许琉灰挑起了眉头,他道:“你还有教会,教会的大家,都是你的家人啊。”
他慢慢地笑起来。
许琉灰又道:“如果你想说和家的话,那么,我认为还没到时机。好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多问题的,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许琉灰离开了,但喀左尔却没有离开会客室,他长久地静坐着。
他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喀左尔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多久,又是如何在神职人员的搀扶下回到房间的,当月亮被浓墨似的云朵吞入腹中时,他才做完入睡前的祷告。
刚一结束,他便被几名神职人员带去了会客室。
夜色如雾,造型精致的悬浮探照灯悬在队伍的两侧,乍一看如晃动的冷色光团似的。
在去的路上,他听闻,似乎是……斐瑞来找许琉灰了。
斐瑞的架势很大,尚未到会客厅,喀左尔便先看到一列车队还有一大群穿着西装的安保人员。他们训练有素地站在车旁,若不是还留有道路让他们同行,喀左尔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凶案现场。
红袍的神职人员们则占据了另一片地方,他们脸色冷凝。
喀左尔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垂下了白色的睫毛。
当他跟随着神职人员进入会客室时,他先看见一个金发青年。他穿着银灰色的礼服,金发打理得柔顺光滑,身形高挑清瘦,如今坐在座位上时显出几分倨傲骄矜来。
他注意到喀左尔的视线,望了过来,喀左尔便有些怔愣。他只在媒体中见过斐瑞一两面,如今打了个照面才发觉斐瑞长得的确精致,轮廓深邃,蓝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光泽。
喀左尔移开视线,他平静地望了望自己肩上的白发。
神职人员引着他坐在了许琉灰身旁,他刚一坐下,便听到许琉灰道:“真是厉害的年轻人,我也很高兴看见你依靠着垄断直播将卡尔璐救了回来,我为你高兴。不过……我不认为这样的事需要在大半夜与我聊,毕竟,翼世和卡尔璐的关系似乎没有这么……要好?”
许琉灰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
斐瑞面色不变,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和陈之微的关系,我相信许老师也知道。”
许琉灰也笑,“什么关系?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怎么了?”
斐瑞道:“不,我是说……订婚。”
许琉灰道:“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从未和我提过。”
斐瑞的手指放在了膝盖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他笑道:“啊,太失礼了。她可能还在准备,我却冒失地先说了,希望老师不介意。当然,也可能她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和老师说。”
他说着,脸上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喀左尔看向许琉灰,却看见许琉灰脸上笑意淡了些。
许琉灰道:“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
斐瑞道:“不,我是觉得无论她想不想征求您的同意,我都想让您知道这件事。我希望能和她有一段被祝福的订婚,同时,考虑到您担心她想让她拥有一部分翼世信托基金的事,我也想和您说,我愿意让她加入卡尔璐家族信托来保证她拥有余裕。”
一个人是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家族的家族信托的,尤其是……三大财团的对立姿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喀左尔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觉得太吵了。
他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听许琉灰和斐瑞这样唇枪舌剑,他感到厌烦。他的情绪本来便很差,如今听到他们这般,却也只能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