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不要把话说得像是等他成熟了他就知道心疼人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靠近你都会被你逼疯的。”季时川望向我,眼睛弯了弯,又道:“陈之微,你叫我来帮你进这里,是因为你真的相信亚连能带你走吗?”
我认真道:“他是十足的蠢货,但是我相信他,你现在问我这些,是又想来和我套话吗?”
季时川垂下眼眸几秒,才又看着我,他道:“你就甘心这样离开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是议长还是秘书长?”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又道:“进来这一趟我已经圈了不少钱的!够我在其他城区吃饱喝足很多年了好不好?”
我看向季时川,“我可以离开的话,为什么不离开?登上高位固然好,但随时要摇摇欲坠,感觉很恐怖好不好?我只是想当个蛀虫而已,为什么要陷入你们之间的纷争,这个世界都烂成这样了,也就你还觉得自己能救大厦之将倾了。”
我很恶心季时川,但目前来说,我不讨厌他。
他是个拥有理想的人,他的理想让他活到现在,可悲至极。
非要排序,我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太大的厌恶,甚至是奥朵。他们的欲望过于简单,以至于让我觉得好笑,情爱与权力,梦想与自由,真诚与奉承……每一样都令人发笑。
连我自己也是。
当所有人都面目可憎时,那么所有人都值得宽恕,因为不值得宽恕的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着偌大维持秩序的机器。
罗尔斯又开始掏出了她的性别笑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现在由摩甘比财团支持,她不能开财团与平民的阶级笑话。她要竞选的职位是联邦中心的公职,她也不能开组织与民众的政治笑话。她如今要竞选的职位还是三城的众议会议长,她也不敢开外环城的地域笑话。
她没有什么可讲的,但场内会因为她很敢讲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这声音震得我一阵阵头晕,却听见季时川道:“离开是正确的。”
我看过去,季时川像是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认真地凝着我,“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吧,我会帮你的,帮你……离开这里。”
他抬起手,脱下了手套,带着些茧子的手摩挲了下我的脸。
季时川道:“离开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还有,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全城可飞可空降。”
我:“……”
啊啊啊神经病!谁要你全城空降!
我拍开他的手,没忍住笑出来,又道:“那你为什么又非得执着着留下呢?”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季时川扶着膝盖,他仰着头,灰白色的头发落在耳边,语气平静,“那不是第一次。”
那不是第一次……
他说的是人在林子里的事。
那一幕实在有些恶心,也实在有些恐怖,我并不是很愿意回想。
我岔开了话题,和他讲了大概的计划,“在中场休息的十五分钟里,我会去到约定好的空余席位和亚连的朋友接头,确定逃跑的路线,之后等待江森与亚连结束演讲。等他们结束后,亚连的朋友会启动一级应急警报,届时会场会中止供电响起警报,表演机艇会将我和亚连送走。”
季时川思索了几秒,他看着我,道:“一级应急警报的时间会不会有些短?”
我抬头向上望,拱形穹顶高而华丽,无数个棱形填充在上方,隐约泛处淡淡的蓝光。
“机艇仪式表演的还,穹顶打开,它们飞过来的时间不会很长吧?”
我问道。
季时川也抬头望了下,他道:“努努力的话,时间是够的。”
他又道:“距离中场休息还有好久呢,你要不要睡一觉,等会儿我叫你。”
季时川说着,身子却一倾又压在我的肩膀上,红酒信息素喷涌而来。我十分嫌弃地抵着他的肩膀,“我不想睡!还有别压在我身上,我现在感觉好恶心!”
他却半点不用,一个翻身又将另一条手臂搭在我身后,枕着我的肩膀望我,“就一会儿,我好久没睡好了。”
季时川又道:“就一会儿。”
我没说话,也只能望向远处的中央演讲台。
罗尔斯已经下场了,现在在进行宣讲拉票的是韦德,据说是目前罗尔斯唯一的对手。
当韦德一出场,我就感受到了翼世的偏爱,韦德是一名女beta,脸上带着十分和善的微笑,连所有看台都配合着她一般发出了轻柔的摇晃。她同样也步入了壮年期,打扮干练,一双眼睛眯着。
如果说罗尔斯是在贩卖偏见的传统型alpha,但韦德一定是一名亲和力点满的学术型beta,在开头的十分钟内她感谢了无数人,引用了无数理论与数据。
我听困了。
我看了眼季时川,他真的睡着了。
我都说了,我们泥腿子听不得这么有文化的东西!
韦德引用的数据与理论实在是太多了,我终于也没能熬下去,一歪头倒在季时川肩膀上,跟他一块睡着了。
当我被推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第五名竞选者的演讲已经到达了尾声。
季时川一手捂着嘴打哈欠,一边道:“快中场休息了,你快去接头吧。”
我也揉起了眼睛,扶着沙发费劲地起身,刚起来却被季时川拉住了手。他一用力,将我扯到他的怀中,很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如果要走,就不要回头。”
他道。
季时川的眼睛中并无半分困倦,只有清明,话音认真:“不要后悔,不然人生会很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