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浑身素衣,脸带戚容,正站在他的身旁。
“你是谁?”刘文蒙吓出一身汗,酒也醒了。
“我叫嫣红,是来侍候您的!”
女子低低地说着话,双眼却垂下去,纤纤细手在胸前不安地搓动。
“我不用侍候,你出去!”刘文蒙斥道。
叫嫣红的女子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脸上的忧容更甚。她看了看刘文蒙,见他一脸怒气,只好站起身轻轻地向外走。
刘文蒙等她出门,静了静神,才想起是在襄阳的醉红楼。
他整整衣服,正要出去向王伯仁告辞,却听见有人大声的喝斥,以及女人的尖叫哭泣声。
刘文蒙推门出来,看见楼梯下有一个中年男子拿根藤条,正打瘫坐地上的那个叫嫣红的女子:“打死你,小贱货,连客人都侍候不好!”
“不是我不侍候,是他不让!”地上的嫣红哭着解释。
“这样说就更该打。谁不知你假装清高,一定是你惹恼了客人!”
“三爷,真的没有,那个爷根本不要我!”
“贱货,还敢犟嘴,你还当是小姐不成!”
中年男子的藤条狠狠地抽在她身上,但第二下却被人抓着。
“不要打她。她说的没错,的确是我不让她侍候。”
男子抬头看见刘文蒙,立即笑脸说道:“这位爷怎么下楼来,您一定是看不上她,我再给您换一个。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好货,以前是官家的小姐,因为父亲坐罪被官卖为奴,我前天才买来的。钱师爷交待过,小的可不敢欺骗您!”
“钱师爷是谁!?”刘文蒙并不认识。
“就是刚才在下面雅间里,陪您和府里同知大人喝酒的那位!”
“你去把同知叫出来,我有话给他说!”
“爷,您千万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我这就给您把全楼的女子叫过来,随您挑!可就是不能让同知和钱师爷知道!”
酒楼的三爷显然惧怕这几个官府中人,更误会了刘文蒙的意思。见他仍要打地上的嫣红,他只好将错就错。
“你不用打她,让她过来!”
刘文蒙抬步上楼,又回到房间。嫣红小心地跟过来,头也不敢抬。
“你坐下,我问你几句话。”刘文蒙指了指小凳子,自己坐在床上。见她没动,又说了一句,“你如果不坐,我就走了!”
嫣红慑于这句话的威力,坐下了,但头却没敢抬起来。
“你父亲犯了什么罪,竟把你官卖为奴?”
听到刘文蒙问起这件事,嫣红的泪水又流出来。
她的父亲原本是个举人,写了一手好文章,但京试却屡屡不过。家里没钱送礼,一直悬着。后来,得一个进士朋友举荐他做了府里的主簿。谁知这个府里的知府是个贪官,事后连累到他,被朝廷罚粮十石,自运边界。她家里有几十亩地,但父亲不会营生,她又无兄无长,家里少有积蓄,因此勉强卖地凑足罚粮,却无法运抵边界。期限一到,她父亲免职充军,她则官卖为奴,抵了罚粮。
听了她的话,刘文蒙深为感慨,十分同情她的遭遇。见她满脸泪痕,遂把毛巾递给她:“你有什么打算?”
“小女既跳火坑,曾想了却残生,但一想到孤苦的爹娘,又不忍抛下他们,所以现在彷徨无定。”
“这家酒楼买你时,出了多少钱?”
“三百两银子!”
“这样吧,明天我帮你赎身,你回去后好好孝敬你的爹娘。”
嫣红抬起头来,以为听错了:“您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别胡思乱想,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刘文蒙又嘱咐嫣红几语,转身下楼,叫出了正喝酒的王伯仁和钱师爷,把要赎嫣红一事说出来。
王伯仁听他要赎嫣红,笑道:“这事老钱最拿手,明天让他来办,保管化之弟得到这个妙人!”
刘文蒙虽听出王伯仁的话音,但没有作解释:“那这里弟就多谢两位了!”
“刘公子太客气了,这是小事。明早我让酒楼的老板给你送去。你住哪里?”
“不劳师爷,明早我来接就是!”
“好,好!这事说定。我们再喝几杯?”王伯仁又要拉刘文蒙入席。
刘文蒙连忙推辞:“小弟酒量有限,只好先告声辞!”。
他从醉红楼回到欧阳府中,说起嫣红一事,众人叹息一阵。云仙儿很赞同他的做法,当下决定明天赎她出来,送回原籍。
嫣红被赎的事办的很顺利,醉红楼只要了她的原价。刘文蒙知道,这里面肯定是钱师爷动用了官府的力量。
嫣红以为刘文蒙赎她是做妾,但纵使做妾,也强似在醉红楼依楼卖笑。但到了欧阳正进家后,听了云仙儿说了实情,她才知道遇着了好人。
在离开襄阳的那一天,她哭得很伤心,一为自己脱离火海而高兴,二为心中深深地感谢着这个恩人。她知道,这一生一世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