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孩就是裴燈。
裴茂雲和鄧慈聞言都連忙趕過來,小叔忙賠笑說是小孩子鬧著玩亂說的,這光天化日的怎麼可能殺他;又說什么小孩子的話當不得真,6謹是自家孩子,他剛才就是教訓了一下小孩而已,又連忙讓6謹替自己說話。
期間6謹一言不發,以前他也把小叔的行為告訴過長輩,但都被對方以類似的詞句糊弄過去,說什么小孩子脾氣大,他平日裡要管著6謹養成良好習慣,6謹逆反看不慣他才這麼說之類的,家裡人都覺得6謹被小叔養得「白白胖胖」,身上也沒瞧見過什麼傷口,竟都沒有起疑。
因為在6謹父母心中,他小叔對全家都可算得上是「恩重如山」。當年6家經濟條件不好,是小叔主動放棄學業打工,靠著血汗錢供了自己的親哥哥——也就是6謹的父親讀書;後來6謹母親生產時大出血,醫院備血不足,小叔得知自己血型匹配後毫不猶豫地擼起袖子讓護士抽血,直言「給我留口氣就行」,等母子平安時,小叔反倒在病床上躺了兩天,6謹小時候一直被父母教導,若不是小叔,6謹根本沒法平安活下來。
也正是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其中,6謹父母都覺得小叔不會對他起什麼壞心思,反而真當6謹是太過叛逆,會教育6謹要多聽長輩的話。
6謹原以為這個小孩的父母也會如此,他自己的家人尚且不管,眼前的不過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恐怕更不願意因為小孩子的幾句話給自己添麻煩。
他試圖掙開裴燈的手,可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明明是個比自己還小點的孩子,力氣卻那麼大,不單抱著6謹不撒手,還一直牽著他躲在父母伸手,認真地說:「你別怕,我和我爸爸媽媽會保護你的。」
令6謹沒想到的是,裴燈的父母認真地聽完了裴燈的話,直接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小叔。
「為了孩子的安全起見,報警吧。如果是我們的孩子冤枉了您,我們會向您賠禮道歉的。」
6謹的生活自那一天起,轉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後來父母親自帶著他上門向裴燈一家道謝,那時候的小裴燈尚不知道自己的舉動給6謹帶來了多大的幫助,他只高興於來了玩伴,於是拿出自己的玩具和童話書,熱情地邀請6謹一起玩,直到兩家人告別時,裴燈還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望著他,「謹謹,你明天還來玩嗎?」
彼時的小6謹思索片刻,慎重地點了點頭,「我明天還會來找你的。」
然後這個明天就變成了每一天,裴燈對世界永遠充滿著無限的好奇和熱情,他好像總能找到不一樣的角度發掘生活里的有之處,芝麻大小的事他都會開心地和身邊人分享,以前聽他喋喋不休的人是父母,後來又多了6謹這個玩伴。
「謹謹,你見過烏龜嗎?我們樓下池塘有一隻烏龜,我帶你去看!」
「謹謹,幼兒園為什麼也要寫字呀?我不想寫字只想畫畫。」
「謹謹,今天我得了一朵小紅花,你有嗎,我可以把我的送給你。」
「謹謹,這是爸爸給我買的巧克力,我們分著吃。」
「謹謹……」
裴燈橫衝直撞跑進了6謹的世界,在他昏暗的心房內點燃了一盞溫暖的燈,這盞燈一直亮到胸口帶著的小紅花變成紅領巾,在6謹以為會一直亮下去的時候,裴燈抱著6謹哇哇大哭,問他為什麼要和自己分開。
6謹也不知如何解釋,其實父母早在得知小叔虐待他真相的那年就打算帶他一起離開,可是他卻搖頭拒絕了,因為他答應了裴燈,第二天還會去找他的。
6家父母對孩子心中有愧,不願拒絕他提出的這第一個要求,後來6謹的外祖母又過來親自照顧孩子,他們便鬆口了,允許6謹留在青山市,直到6謹到了讀小學的年紀,兩人覺得還是要把兒子帶在身邊教育才行,這才給6謹轉了學籍。
那時候的通訊還不夠發達,而6家父母吃住都在科研所里,甚至沒有自己的座機電話,所以6謹在走之前特意告訴裴燈自己會給他寫信,還給了裴燈厚厚一疊貼好郵票的信封,神情嚴肅地要求裴燈也要給自己寫信。
——結果他沒有收到過一封裴燈的來信,而自己寄出的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回信變成了郵局貼上的「查無此人」退條,6謹的心情從期待到到擔憂,從失望再到習以為常,他自己都以為他已經完全忘了這個童年玩伴,可那天在操場上見面第一眼,他就把少年和童年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對上了號。
那是裴燈,是他珍而重之的兒時玩伴,也是他曾在深夜輾轉反側牽掛的人,他曾有一年獨自跑回過青山,下了車就直奔裴燈的家,但開門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她說自己根本不認識什麼裴燈,讓6謹去別處找找。
可6謹還能去哪裡找?
他坐在回西北的火車上,思緒隨著滾滾車輪搖晃,有時候6謹甚至懷疑裴燈是不是自己虛構出來的一個人,不然怎麼會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呢?
可再次相逢,他還來不及喜悅,對方就用一句「不認識」將他所有情緒抹殺得一乾二淨。
所以當說起姓名的時候,6謹是真不知道怎麼告訴他「對我叫6謹,就是那位6學長,也是小時候的謹謹」。
裴燈也許早就忘記他了。
何況……6雲霄這個名字也不算欺騙,這是他的外祖母給他起的字,他以前給天文雜誌投稿時,就會用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