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是突然暈倒的。今天顧池江溺都在外面,顧池其實已經和她說過他估計要吃了晚飯才能回到家,但林緣想到冰箱裡顧池愛吃的玉米豬肉餡的餃子沒了,怕兒子晚上回來的時候想吃夜宵,就想多備一點在冰箱裡。
可周圍市裡的餃子都不太保鮮,林緣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雖然表面上什麼都能吃的樣子,實際上有點挑食,就特意跑去了這片小區周圍最大的市買了兩大袋的餃子。
而病發的時候是從來不會有任何預兆的。
這天的天氣甚至還算好,正午出了太陽,林緣出來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太陽,低頭的時候胃部一陣劇烈的抽動突然傳來。胃癌胃疼已是常態,可是這會兒卻疼得異常,她捂了捂腹部,還沒來得及向路人求助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好在那一片人比較多,而江溺有隨時安排人在周圍,所以林緣很快就被送去了附近的醫院,進行簡單急救後又被轉去了市中心醫院。
顧池江溺趕到的時候林緣還沒從搶救室里出來。
顧池從頭至尾都表現的鎮靜異常,除了臉色蒼白的過分。
可是這比波動的情緒還要可怕,讓江溺也隱隱有些不安。
五分鐘後,護士從急救室里出來,對他們說:「是強烈的胃部痙攣引起的暫時性休克,病人目前生命體徵穩定下來了,但還需要再留院觀察。還有,病人的癌細胞已經在體內擴散了,家屬還是要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謝謝。」
林緣被轉入重症監護室進行24小時的觀察後才能移入普通病房。
顧池不肯回去,呆呆坐在急救室長廊的椅子上,江溺的面色也有些凝重,沉默的站在他身邊。
過了兩分鐘顧池才就著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望向江溺的眼神淡得讓人忐忑。
「我是不是還沒繳費?」
「繳了。」江溺連忙說:「我叫人替你繳過了,不用擔心。」
「多少錢?那我之後再還你。」顧池的唇色沒有血色,眼下還有驚魂未定後的慌亂。
江溺沒有回答他。在他的印象里,顧池好像一直是遊刃有餘的那個,無論面對什麼的時候都是鎮靜的。可是這一刻,江溺卻從流著血的傷口裡窺見了另一個脆弱的顧池。
江溺感到一陣強烈的劇痛,像是連臟腑都絞成了一團。
「怎麼不說話?江溺,多少錢啊,我轉你,我有錢的。」顧池突然自顧自的說:「我為媽媽治病已經準備了充足的錢了,不會缺的,你不要可憐我,我可以自己……」
江溺一言不發地將他抱住了,結實的手臂像是寬大的羽翼,將顧池牢牢的鎖在臂膀下,仿佛這一刻要為他把所有苦痛煩惱拋到九霄雲外。
熟悉的氣味將顧池裹住,他愣了下,不自覺地徹底將繃緊的身體鬆緩了下來。
「很厲害學長,阿姨也很堅強。」他說:「別怕。」
顧池咬牙繃了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將頭埋進了江溺的胸口。
「江溺,我該怎麼辦?我捨不得她。」顧池哽咽著悶聲說。
要他怎麼放下?即使再來下一世下下世,他也捨不得。他寧願用自己的壽命來換她的,寧願用自己的健康來換她的健康。可是這就是宿命,就算是他提前知道了一切,也改變不了結局。
江溺抱住他,過了會兒才說:「我和你一起陪著阿姨。」
兩個人沉默許久後,江溺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胸口傳來的濕潤觸感。
顧池在哭。
滾燙的眼淚就像鋒利的刀,浸入他胸口的衣料時,也捅穿了他。
林緣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二十四個小時,這二十四個小時家屬不能進去。顧池原本打算在監護室外面坐一夜,但當轉頭看到一言不發站在自己座椅旁邊的江溺的時候,他莫名心裡不是滋味,抬頭抓住江溺冰冷的手指搓了搓,啞聲說:「你先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
江溺反抓住他的手攏在自己的手心裡,垂眸看著他說:「你知道的,你在這裡我就不會走。」
顧池偏開了頭,聲音有些低:「我……不能走開。」
「阿姨會沒事的。」江溺半蹲下身來,仰頭看著顧池,說:「會沒事的。」
顧池轉頭對上他的視線。
真奇怪,那雙漆黑又平靜的眼睛居然讓他莫名感到心安。
最終顧池還是和江溺回家去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就算在這裡也幫不了什麼忙,而他還要等著母親醒來,自己必須要有足夠的精力來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顧池回家去給林緣收拾了住院要用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江溺則去附近的餐館打包了幾份飯才回來。
今天他們從海洋館到現在兩個人都還沒有吃飯。以前顧池的三餐江溺都會看著他吃,生怕他為了學習或者犯懶不吃飯,江溺想把顧池養胖一點,再健康一點。
原本在醫院的時候江溺就想點餐的,但醫院的消毒水味太重,而且他猜顧池在醫院裡肯定也沒什麼胃口吃飯,所以才拖到了現在。
江溺進門來的時候就看到顧池坐在客廳里給周鴻打電話,不知道周鴻在電話里說了什麼,顧池原本就乾澀的眼睛又紅了。
也許是在醫院裡才發泄過一通,顧池還是忍住了,抬起頭看著已經半黑的天,沒讓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掉下來。
江溺心裡揪著疼,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將打包回來的飯菜在桌上擺放好,等顧池掛了電話後才喊他過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