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妍抿着笑,倒没怎么因为这位狗哥出口的话而生气,毕竟是出来找工作的,还是要心平气和一点。
芬芬一直在旁边,听到这话,忍不住红着脸看着他们。
那会儿说来就来了,没记起这茬,侯佳尴尬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们这里又不缺陪酒的,这么美一美女,卖酒肯定好使,她就做个卖酒的服务员,来替你们增加业绩的,谁卖酒不是卖啊,何况你们是正规性的,我才放心带她来的。”
“是嘛狗哥,”芬芬也帮忙搭腔,“咱们这不能一直只有你这个帅哥当顶梁柱啊,来个美女和你配合,干活不累呗。”
几位客人结伴路过,向她们几个投来好奇的目光。狗哥杵在原地不为所动,侯佳有些急了,担心地看了夏安妍两眼,见她脸上没露出其她什么表情,才微微镇定下来,小声对夏安妍说:“安妍姐,你把你那眼镜取了给他瞅瞅呗。”
夏安妍愣了下,她没想过要在这种场合取眼镜,这种被要求在陌生人面前一点点揭开自己隐藏了数十年面具的感觉对她来说其实很不舒服,她甚至感受到一些屈辱,想扭头就走。
但她尊重侯佳,也不想让她难堪,并没把这种不情愿表露在脸上。
看着侯佳冲她挤眉弄眼半天,她才抬起手,慢慢将镜框取下来。
这副粗黑框眼镜遮住了夏安妍的大部分容貌,也隔绝了许多别人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从小到大,丑兮兮的它就像是挡在自己面前的盾牌,为穷人家的孩子挡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灾难。
“就算她不做服务员,哪怕就当个迎宾的,往那门口一杵,你们这儿业绩也得蹭蹭往上飙吧?现在的大学生可吃清纯大姐姐这一套了。”
侯佳把夏安妍往前一推,像在推销产品,“你们这男的女的加起来,还有比她更好看的么?”
狗哥盯着夏安妍的脸,眉头蹙起来,犹豫道:“……侯佳,说实在的,你别为难我了,这事儿我真做不了主,我就是个打下手的。要不然你们去问下老板?”
侯佳急道:“这么简单一事儿还得问老板啊?我们餐馆……”
“问我什么?”
夏安妍闻声回头,见到一位身姿娉婷的女郎斜倚在前台。
她约莫三十来岁,穿一身黑色紧身裙,黝黑的大波浪长卷披散在腰间,眼妆不算浓,眼眶下挂着浅浅两团黑眼圈,将她脸色衬得虚弱,可口红涂得很艳丽,是最深的那种血红色,说起话来叫人移不开眼。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
“小美女你好。”
她看到了夏安妍的正脸,惊讶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冲她笑眯眯地招招手,“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是这儿的老板。”
——
这场雨下了足足两天,京城里里外外都被冲洗得焕然一新,但纪驰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城市就会再次蒙上一层厚灰,冷冰冰地注视着穿行在其中同样褪色的人。
他给赵钦放了天假,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和人约好的地方。
隐藏在偏僻的小巷,这是一家很小资的咖啡厅,装修上档次,来往客人也都不简单。
纪驰跟着侍应生的引导,大步走进去,他不常来这些地方,成年后,他的生活几乎被学习和工作填满,除非偶尔和客户吃饭谈生意,他一年很难有机会踏足这种消遣地。
“您这一趟差出得可真久啊,大忙人。”坐在卡座里侧正端着咖啡杯的那位一身闲散打扮,一头荧光绿挑染的头与整间咖啡厅的气氛格格不入,“喝点什么?”
纪驰坐到他对面,背靠在沙上,放松了下肩颈,连续几小时的赶路让他有些疲惫。他将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免了,说吧。”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那就吃点什么?你一路赶过来也累了,这家甜点还蛮不错的……”
“席成。”纪驰突然盯住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冰冷得看不出一丝感情,“你觉得我是来听你说咖啡甜点的吗?”
席成表情僵住了,片刻后他恢复平日的神情,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目光放在虚无,仿佛这样他就更高高在上一点:“纪总,别着急啊。”“你找了她多久?听说有六年了?还是八年?”席成啧啧嘴,“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难道还急于这一时吗?”
“今天呢,我主要是想好好跟你聊聊南城的那个项目——”席成翘起小拇指,舀了一小勺面前的蛋糕,姿态优雅地放进嘴里,等嘴里的甜味抿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微笑开口,“这个项目我们席家盯得时间也不短了,再怎么说,我和你是从小就认识的,咱们两家之间交情也算不浅……纪总,说抢就抢了,这多少有点不地道吧?”
“所以贵公司做生意靠的是交情?”纪驰手指轻敲膝盖的频率加快,又抬眼看了下手表,“如果贵公司给出的方案竞争力足够,我想你们不会输给驰言。”
他这么一说,席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因为这圈子里人人都知道,比起在京城扎根几十年的席氏,纪驰一手创建的“驰言”不过成立五年时间而已。这话落到席成耳中,就成了席家技不如人,如今没落到连他这家小公司都赢不了。
席成捏紧手中的汤匙,嘴角紧:“纪总,你,和你们纪氏,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就这么点小事,别伤了大家的感情。”
纪驰垂下眼一笑:“怎么,你觉得驰言是借了纪氏的力?”
“我可没这个意思。”席成把汤匙扔回碟中,“京城里谁不知道你纪驰牛逼啊,留学回来几年时间就倒腾出这么大家公司。”
席成与纪驰对视:“不过呢,你顶着纪家的姓,做什么事别人不给你几分面子啊?要是你真是个什么背景也没有白手起家的愣头青,故事可就得改写了。”
纪驰没否认,他没那么多的时间跟这个不着四六的昔日纨绔在这里虚与委蛇,冷峻的眉眼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说正事吧,人在哪里,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合作。”席成笑笑,“南城那个项目,让我们席家参与五成。怎么样?不算狮子大开口吧?比起你那小情人的消息,这可微不足道多了。”
纪驰点点头:“的确。”
“既然你清楚你们微不足道,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想要在我这里分一杯羹呢?”纪驰疲惫地闭了闭眼,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浪费时间,站起身来,“告辞了。”
“纪驰!”
猝不及防被撕破脸皮,席成露出本来面目,一拍桌子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叫住她,“你就不想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现在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你不是找了她这么多年,如今近在眼前了,说不要就不要?”
见纪驰仍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席成啐了口唾沫,笑出声:“看来我是高估她在你心里的地位了,没想到竟然连半个南城的项目也比不上。哈哈,这样也好,既然你没有空搭理她,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多费心关照关照她吧。”
纪驰转过身,隔着两张桌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席成,在生意场上浸淫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收敛周身慑人的锋芒,即使是危急关口被人持刀威胁,也仍旧八风不动。
周围一切静下来,席成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胸膛的心跳声,他不得不承认,每次面对纪驰时,他都忍不住屏息,不仅仅是因为他冷到攻击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模样,更因为她举手投足间带给人该死莫名的压迫感。
半晌,他看见纪驰笑了笑,却分辨不出来那笑里藏着什么意味,下一刻,他听到了那个沉郁的嗓音。
“你尽管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