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水是被冷醒的。
浑身冻得硬邦邦的,头微微晃动,手、脚、肩背仿佛不属于他的了。
脑袋‘咚咚咚’像有一把锤子在敲,嗓子干燥,胃,火辣辣的难受。
睁开眼睛,现自己穿着棉衣棉裤躺在水泥地上,头顶,一盏昏暗的灯泡晃花了他的眼睛。
随着脑中的各种画面快划过,尹天水的眼神渐渐地聚焦,从疑惑变得凝重、犀利起来。
转头四顾,房子是石灰新刷的,房间内,除了一只旧木箱和一张油漆斑驳的五斗橱,就是铺着稻草、上面填着旧棉胎、一条旧被子的地铺。
我不是死了吗?
现在是---是重生了?!
尹天水震惊。
此情此景多么熟悉,在这个房间,他作为上门女婿的身份,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回想起来,都是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耻辱。
曾经的他,最早只是感到自卑和憋屈,等多年后弄明白缘由,心里是说不尽的愤怒和怨恨。
尹天水是孤儿,和大姐尹玉玲前后段时间里,被村里五保户潘阿婆捡回家,辛辛苦苦抚养长大。
潘阿婆省吃俭用养育他们,却护佑不周全他们,受尽欺负的姐弟俩,变得自卑、怯懦。
尹玉玲十八岁时,被三十多岁的村霸鳏夫看上,潘阿婆代表孙女严辞拒绝,可村霸家兄弟五个,横行霸道惯了,对孤老孤儿的反抗置若罔闻。
那时候的尹天水只有十四岁,根本没有胆量为大姐出头。
对方找机会将生米煮熟,强娶了尹玉玲,却又不珍惜,稍有不称心就拳打脚踢,拿尹玉玲当出气筒。
姐弟俩偷偷见次面哭一次。
七六年底,十八岁的尹天水被邻村的冯家相中做上门女婿,对方看中他孤儿的身份,和他俊朗的外貌、18o挺拔的身高。
尹天水和潘阿婆住在两间泥坯搭的稻草屋,而村里已经有很多人家盖起了楼房。
他知道做上门女婿低人一等,会被人看轻,可冯家承诺,只要尹天水进门,就会护住尹玉玲不被欺负,为潘阿婆养老送终。
尹天水考虑再三,答应了。
本来说好的转年五月一号结婚,冯家突然把时间提前了两个多月。
今天,是他正式进冯家的第一天,七七年二月二十六号,大年初九。
冯家大宴宾客。
尹天水活动着冻僵的身体,思绪在前生今世里交织纠缠。
身边明明有稻草铺的地铺,大冬天,却把他随意扔在冰冰冷的水泥地上,冯家该是多么的轻视他啊!
就是在婚宴上,尹天水被刻意灌醉,前生的他,是在第二天早上被吵醒的。
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凌乱的新床上。
新婚妻子冯玉梅哭哭啼啼指责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强暴她,且,弄伤了她。
此后,再也不让他上床靠近她的身子。
接下来,冯玉梅怀孕、生子,又说身子伤了根本,永远不能和他同房了。
作为上门女婿的尹天水,年轻的他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以为真的是自己酒醉后伤害到了新婚妻子,深感羞耻愧疚。
本来生性怯懦的他,被指责后更加唯唯诺诺。
岳父冯国卫安排他到建筑公司做临时工,长年待在工地,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
思及此,尹天水心里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烧,他爬起身,活动活动手脚,看着眼下熟悉的环境,抬起手狠狠的扇自己的耳刮子,在心里骂着:
“你个懦夫!”
“你个瞎子!蠢蛋!”
”活该蠢死啊!”
压下万千思绪,顺着记忆,尹天水摸向灶间,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把脸埋在冷水里浸泡,入骨的刺冷让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
回想起沈裕康那猖狂得意的话:‘哈哈哈,你个猪头三,建东是我儿子,亲的!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提前让你进门吗?是玉梅现怀上了我的孩子,非得生下我们爱情的结晶,只能找你做挡箭牌啊。
‘哈哈哈。’’
‘是不是玉梅找各种理由不让你近她身?那是她承诺为我守身如玉。你常年不在家,我们经常在一起哼哧哼哧,你新婚夜醉死,是我和玉梅一起在新房里共度良宵。’
‘就你个蠢猪被蒙在鼓里!’
‘你辛苦赚钱帮我养儿子,养我一家,还有我的几个姘头,看我这日子,啧啧啧,多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