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故事的终结是这时分。另一些故事的开端也是这时分。
她站起来,把手机放回口袋。
掏出另个口袋里的乳白色小药瓶,被她自己撕了标签的那个。
这是以前找心理医生看诊时,为她的睡眠质量堪忧而开的。一度是有用的,可后来她现,这些药也帮不了她,她又陷入睡不着的恶性循环。
连睡眠也抛弃了她。连唯一可以躲进的梦里,也对她闭阖了大门。
留她一个个夜晚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在床上蜷缩成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依然过分清醒的,去面对体内一波波情绪的冲击。
痛苦吗?其实很混沌。
就是累。难以言说的累。无法描述的累。任何人也不能理解的累。
既然连梦里也躲不进去,那么就躲进海洋尽头吧。
是不是游到筋疲力竭,就无需清醒的面对那些情绪折磨了。
她远远的把药瓶往海中抛去,然后脱了外套,开始往远海的方向游。
这是一种很宁静的感觉,洋流裹住她手脚,墨色的海水比她脑中所有愧悔的记忆还黑暗,于是湮没了一切,让她再看不清往事的形状。
她游到体力耗尽,渐渐困了,手脚开始沉。
她很久没有困的感觉了,很放松,也很舒服。
“小宁。”
耳边响起这样一声的时候,孟宁的手脚僵了下。
是时央的声音。
是记忆中时央的声音。那会儿时央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声音变得很薄也很软,像她过去用来束头的那条手绢。
过去时央有头浓密而柔顺的乌,那会儿已所剩无几了。不再需要手绢来束,而戴着顶厚厚的毛线帽。
孟宁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她坐在时央的病床边削了一个苹果,然后说:“妈,要不咱们不治了。”
“这一次,我放你走。”
说这话的时候,孟宁是笑着的。
时央一张秀丽的脸,被疾病折磨得不过巴掌大,在窗口透入的冬日阳光映照下,好似半透明。
孟宁看着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只剩一层皮包着,扎着留置针,手指很轻的蜷了蜷。
然后她也笑了:“小宁,你比我勇敢。”
“谢谢你。”
那时孟宁一直扬着唇角,用力到唇角都在微微的抖。
可现在,在一片海水的包裹下,她现自己哭了,一张嘴呼吸,立刻呛了口海水。
她记得时央牵过她的手,拍她的手背:“我累了,该走了。我没来得及过的日子,就等以后天上见的时候,你讲给我听了。”
“讲讲冬天的雪和春天的太阳。”
“讲讲我们家巷口的那家牛肉面。”
“讲讲秋天日头好的时候,有多少人在江边放风筝。”
“讲讲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咸咸涩涩的眼泪一经涌出,立刻被更为咸咸涩涩的海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