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并没有像一切女主角那样利落帅气的给出答案。
她放任了一阵沉默,才用很低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什么?”噪声中温泽念听不清,微微向她这边倾身。
温泽念用的香水不一而足,可无论哪款,混了温泽念自己的体香,都变得又轻盈又厚重,像白昼里你怀念的氤氲的夜,像夜色里你向往的那片澄明。
孟宁轻嚅唇瓣:“你可不可以……”
「不要走。」
孟宁心想,每个人的人生里,一定都有最难说出口的一句话。
有些人是“我爱你”。有些人是“再见”。而对她来说,这句话是——“不要走”。
她曾对时央说出过这句话,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心机和行为。
之后上天给了她最惨酷的惩罚。让她亲眼看着时央病,让她亲眼看着时央由美丽温婉到孱弱苍白,让她亲手给时央削一个苹果、时央却已无力到握都握不住、然后苹果骨碌碌滚到地上去沾了满身的灰。
上帝用最残酷决绝的方式,掰开她紧紧攥住的手指,掰到她指关节都发出嘎嘎的碎响,然后,连哭都哭不出的放时央离开。
放时央到死神的怀抱里去,而不是继续留在她身边,受无望病痛的折磨。
从此这变成了她的一个梦魇。
无数次她想留下温泽念时,她总会想,如果这一次她让温泽念的人生轨迹因她而发生转变。
又会迎来上天什么样的玩笑。会不会有任何一丁点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温泽念身上。
她的肩膀太薄,已被过往磨出斑
斑的血痕,再背不起任何的愧悔。可……
「不要走。」
她望着温泽念那双深邃的眼睛,发现只要那双眼克制的哪怕只透出一点点难过,无论如何,她都会来。
只要她来了,无论再难,她都会说出那句话。
就算她以后再无宁日。
就算这句话会让她掉入更为愧疚的深渊永远遭受着良心的折磨。
就算她再也不能安眠,每天洗澡时会下意识会看一眼浴室镜里,自己的肩膀上有没有被过于沉重的负担磨出新的血痕。
可是——「不要走。」
她望着温泽念,她素来习惯了淡淡的无表情,又或是故作随和的笑,可是这时,她的眼尾泛出一点点红。
深红,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色。
可在她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以前,温泽念与她拉开了距离。
望着她,手指微动,看上去像是想要摸一摸她的眼尾。可最终没有,只是平静的开口:“孟宁,你这个人总是这样。”
一片噪声反而成为最好遮掩,除了她们自己,没人能听到她俩说话。
温泽念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拿走了你给我泡罗汉果茶的那个保温杯么?因为我要我自己记住,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做一些看起来很温柔的事情,全然不顾那在对方看来会是更深的残酷。”
“你惦着我嗓子不好,泡了罗汉果茶来给我的同时跟我提分手。你今晚这样不管不顾的跑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难过。”
孟宁肩一滞。
温泽念实在太了解她了。
孟宁:“我……”
温泽念直接打断她:“如果你根本还没理清自己的想法,其实你今晚不该来的,那对我来说才是温柔,你明白么?”
温柔与残忍。控制与被控制。留恋与分开。
孟宁想,为什么她与温泽念之间的所有感觉都像蛇与玫瑰,来回转换的不留痕迹。
温泽念说:“从前对时央阿姨,你觉得你该为她的选择负责,为她的人生负责。现在对我,你也一样。”
“可是孟宁,以前时央阿姨是一个成年人,现在我也是一个成年人,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并不需要一个人背起我的人生,我只需要一个人来……”
她笑了,在夜色中笑得诚挚又难过,像首有低哑大提琴加入的交响乐,又或者明亮之中忽铺了笔暗色的古典油画,因那抹克制的悲怆而衬出了绝美的盛放。
她笑着说:“我只需要一个人来爱我。”
“清清楚楚的、没有犹豫的爱我。”
那是她留给孟宁的最后一个笑容,随即她的神色转而像夜色一样淡。
她回眸看了眼直升机,瞥见准备起飞的手势,又转过头来看了眼孟宁,上前一步,拥住孟宁的肩,双手轻轻交叠于孟宁的脊背。
孟宁怔了下,因为没料到温泽念还会拥抱她。
温泽念耳后茶香与百里香混合的调子更明
显了些,足以点亮一个明净澄澈的夜。她的香味她的吐息和她的手臂一般拥着孟宁,凑在孟宁耳旁轻声说:“今晚要梦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