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舟那邊沒有立刻回我,我抓緊又說了一句:「求求你。」
半晌,他語氣放緩,問道:「你在哪裡?」
「我就在機場附近。」我說,「不耽誤你,只有幾句話。」
他說:「定位發來。」
我照做,然後道:「車牌號也拍給你了,我在車上等你。」
我坐在車裡等他,心臟砰砰砰地跳,不一會兒手腕上的破表又在問我是不是在運動,我一氣之下把表摘掉了。
夜色深了些許,淅淅瀝瀝的小雨一點點打濕了車窗玻璃。我想起了從前楊舟開著他哥的車回來的時候,他也是在夜裡一直開著車,一直開到曾經我家的樓下。
四十分鐘後,我才等到楊舟,比我想像中要慢許多。
他敲我車窗的時候我正低頭看著手機,猛地一驚,手機掉在了縫隙里。但我也顧不上這麼多了,用手示意他上車。他經過車前,透過朦朧的玻璃,我看見他穿了一件很酷的黑色風衣,敞開的衣服裡面只有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他上了車,帶著一身瀰漫的水汽坐進來,然後關上車門。
「什麼事?說吧。」楊舟淡淡地開口,眼睛盯著面前,似乎不打算再多看我一眼。
而我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半天,最終在他皺起眉頭看向我的時候,才笑著說:「對不起。」
楊舟微微地張了張嘴,問我:「什麼?」
我冷靜地把車門鎖上,然後將車駛了出去,說:「我不打算讓你走。」
楊舟終於忍不住挑起眉頭,怒道:「謝然!你是不是神經病!」
「是。」我笑了笑,「我是神經病。」
「你要帶我去哪兒?」過了一陣,楊舟忍不住把安全帶系好,嘴唇抿得很緊,「你駕照什麼時候考的?」
我說:「半年前,今天是第三次上路。」
他頓時不說話了。
其實我沒有目的地。
我只是不想讓他走。
「小舟。」我叫他。
時間接近了深夜,一路上的車流漸少,雨霧中的世界全都是濕漉漉的,雨降落下來,空氣似乎都變成了一片海。
「你想讓我看到的東西,我看到了。」我說。
楊舟側過臉看著窗外,對我所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安靜地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我單手拿了那些列印出來的信,在某一個紅燈處停下的時候遞給他。
他低著頭看了看,然後又抬起頭看著我,我說:「對不起,我以前一直沒看見。你運氣差,選了一個我最不常用的qq郵箱,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看見。我前幾天飛回老家了一趟,已經全看完了。」
「但是……但是太多了,小舟。我只能先回你13封。」我解釋道。
楊舟翻過了一頁,露出我的手寫字跡來。紅燈在這一刻變綠,我一腳油門出發向前。
我一邊開車,一邊用餘光看見楊舟低頭時的睫毛顫動,他看了一頁,很快又看了另一頁,接著是第三頁。
「小舟。」我的喉嚨發緊,「我要跟你說對不起,我的確是跟嚴律說了幾句話,他看起來挺關心你的,對我說的話也不是很客氣。但我發誓,我這次沒打算聽他的……我說追你,不是假話,是認真的。」
「我沒有放棄追你的意思,我知道我這次一定要想清楚了。以前……以前你讓我別聽你哥,還有你家裡人的話……但我沒做到,我還是聽了。對不起,我……我當時只是,我只是覺得……」
我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當面承認這件事對我很難,但我必須要說。
「我覺得我配不上你。」幾秒鐘後,我說。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車裡安靜了下來,夜色裹挾著風和雨,我們的車還是在繼續前進。我側過頭看了看楊舟,發現他仍然低著頭,似乎沒有怎麼聽我說話,目光仍停留下我回信的第三頁上。
又到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上的數字在緩慢地跳動。
我伸長胳膊,把后座上的一個袋子拿過來遞給他,對他說:「這個本來是你送我的,不過這幾年你不在,所以裡面有一些我的秘密……現在我想送給你。」
楊舟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收下了那個袋子,他慢慢地將秘密罐子拿了出來,漆黑的眼睛裡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嘴唇抿了抿,卻還是沒有對我說話。
「送給你。」我固執地又說了一遍,「裡面都是我的秘密。」
那年我們二十歲,他正式留在了我家,或許是為了讓我敞開心扉,或許是為了逗我開心,他用打工的錢買了一罐糖送我。我很嫌棄地不要,他只好把糖吃光了,又把他的心裝在裡面送我。
現在,我把這一切都還給他。
楊舟的手摩挲著這個熟悉的罐子,一閃而過的霓虹燈在此時照亮了他的半邊臉,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抖動了兩下,耳朵尖微微泛著一點不顯眼的紅。
綠燈了。我繼續開。
「我其實覺得我不會再遇見你了,這幾年你不在,我身邊也發生了挺多事。」我看著前方的路,仿佛可以一直這樣往前開下去,「舒悅和張塵涵結了婚,我換過幾份工作,魏爺去世了,我以前的那棟房子拆遷拿了一筆錢,還有……小黃也死了,是我和張塵涵一起埋的。」
「小黃死了?」楊舟終於回了我一句。
我好笑地看了看他,假裝埋怨道:「我說了那麼多你都不理我,提到小黃你才肯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