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震地的狐狸叫,将昙珚迎娶娇妻入主东宫的好梦惊醒了。他正欲火,却见窗外一庞然大物,在晚风吹拂下一身的红色毛飘飘扬扬,惊得他立即清醒,四处窜逃,连忙叫人,却现门窗紧闭不得开,宫人也如未曾听得一般。
见他如此惊惶了一会儿,邱离觉时机差不多,便洪声道,“昙珚小子!你可知罪!”
那昙珚果然被这一声镇住,愣了一愣,竟哭了。也许是良心突然回来了,一五一十将残害手足,诱骗邱珩,劫杀灵狐的事招了。他这一招,邱离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话。那十一殿下招完还问,“我下一世可否不再生在帝王家?哪怕在乡间锄地,也好过如此活着……可我真的很心悦阿珩……”
“竖子还不住口!尔等不孝不忠不义不仁不信之徒,何谈心悦!怎承治国大责!”
“我可是要死了?”昙珚躺在地上,“也好。”
“还未。本君乃……”
“仙人?”
这又是一句言之力,邱离顿觉功力大涨,竟在此刻又有生出一尾的征兆,却不知是否因这小子缺德事做了太多,言之力因此被消减了,邱离并未生出第三尾。
昙珚却将这当做了回应的神迹。
他泪迹未干,又面露喜色,看着十分滑稽,“仙人有何吩咐昙珚必定全力办妥!”
“我要与你立约。其一,你要对邱家第八女真心以待,不可做违背其意愿的事。若有变心,或让她伤心,你这一生便不得善终,永不得所爱。其二,你有生之年不得再杀一只灵狐,并且此条要当做家训传与子孙后代。其三,凡事有度,不可尽听母言。你若有任何一条做不到,便江山易主,再不复立。”
十一殿下满口答应下来。
“我还缺个与你作约的器物为证。你可有适合的?”
昙珚从屋子的抽屉中翻出未经雕琢的璞玉,“这是上任太史顾慈之女送与我儿的满月贺礼,我瞧着该是女孩儿的物件,便收了起来,您看行吗?”
“就这个吧。”
邱离看了那测算婚姻的帖子,对昙珚的生辰八字早已了熟于心,一番施法,便生了效。此时这一狐一人绝不会预测到,今日的约定,便成了那蝴蝶的翅膀,将会对未来带来那样翻覆的影响。
第二日邱珩推门,又见狐狸守着门,笑眯眯地在晨光中望着她。
“阿离你昨晚去哪贪玩了?”
邱离永远都不会说。
狐狸邱离早年在山中修炼,见过的真正的恶人不多。他常见的,无非是为了生计的的猎人,即便将猎物扒皮吃肉,也是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再有就是上山寻找了灵物的修士,有的已经头花白,就只求炼一炼丹药突破瓶颈——这也算人之常情,不算得什么大奸大恶。人间话本子中的貌美狐妖与俊俏书生的孽缘,他也未曾遇到过,谁让她偏是只男狐呢。唯一可称得上是恶人的,只有为了献上皇帝贺礼,围山困狐,取了邱离修为还欲将其剥皮抽筋的十一殿下。原以为他只是对于异类狠心,未承想这昙珚竟生了反骨,对亲父也如此狠毒——要知当日他可是为贺父寿才围山捕狐,或可称忍辱负重?以一山生灵之命。
人间猜测说狐族擅媚术,可迷惑人。可邱离看这十一皇子远胜传说中的狐族媚术,可比狐狸善于伪装。经那晚一吓,他次日还穿戴整齐,来了宰相府。安国素有新婚夫妇成婚前不可相见,否则不吉的说法,他却说是要提前拜会未来岳丈,请求指点学业,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昙珚一进宰相府,因为一人一狐所结之约,邱离就感应到他了。阿离知他必不会安了什么好心,总想去瞧瞧。怕狐狸原身会引起猜忌,于是便化作最熟悉的幼艾模样,端了茶水点心,候在书房门外。狐狸耳朵听得总比人多,“幼艾”站在门口,尽管隔了老远,里面的人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阿离还是觉里面一阵聒噪。
“小婿次来,是想请泰山共谋大事。”
“若殿下次来是为过几日的大婚,还有什么要交代,微臣洗耳恭听。如果殿下所说是那一件事,那就不必再说了,这不是一个儿子该对父亲做的事。”
“我自是不会亏待阿珩。只是这两件事,泰山如何知不是同一件呢?”
随后两人起了争执,却将声音压得更低,邱离只听得“退婚”“牵一而动全身”“别逼我”等等几个破碎的词语。他正附耳门缝听得入神,门却突然开了。
昙珚眼中的怒气顿住,打量起这个其貌不扬的婢女。邱相也满脸惊异。
事已至此,“幼艾”只好道,“八小姐听闻十一殿下您来了,命奴婢给您送些茶点,奴婢刚才急着盼您出来,这才窥视,这茶点是八小姐一点心意,还请您多少用些。”
听闻这话,昙珚怒气收了收,甚至还有几分欢喜,“难为她还想着我。我且去阿珩的的院子瞧一瞧,远远的看看她也好。”说完拣昙珚拣了几个果子小心地揣在怀里,抬腿便走了。
邱相施了个礼,“恭送殿下。”待昙珚走远了,又问“幼艾”,“果真是小姐教你来的?”
“幼艾”骑虎难下,若如实告知邱相她女儿在院子里养了个男狐狸精,不知会不会被气过去,于是一咬牙便将戏演到底,“回老爷,确实是八小姐派婢子来的。”
邱相一阵叹气。“这孩子竟是这样的心思。”又问,“你可曾听到什么?”
“婢子不曾听到什么……”
“罢了。窥视主房,下去领五个板子。”